第二十三章:谈笑风生封贡院,尔虞我诈显手段
战国何纷纷,兵戈乱浮云。
赵倚两虎斗,晋为六卿分。
奸臣欲窃位,树党自相群。
果然田成子,一旦杀齐君。
---《古风》,李白
在大清朝的疆域之内,有两大商帮比较出名。一为晋商,一为徽商。晋商以钱庄生意为主,多为不好读书之人但善抱成团;而徽商则以盐业生意为主,并注重儒学教育,造成亦贾亦儒、儒贾相济的现象。二者在中国的影响都非常之大。
此刻的许维已是在起程前往徽州的途中,他正盘膝坐于马车之内看着由徽州胡庆余堂发来的情报。因路况较差,车仓那是颠簸起伏不断,随之许维对此次远赴徽州做官也浮想联翩。
两淮八大总商有四个出在安徽,而最出名的一个当属江春,这个江春就是曾在扬州与许维打过交道的那位仁兄,他为两淮总商长达40余年之久,并颇受乾隆器重,便是纯正的徽州人。
若想在徽州做官做得平安,第一个要拜访的恐怕就是这江春江广达了。想当年那江春可是欠着自己的人情债,不然他在两淮盐引案中可没那么容易脱身。这江广达与安徽官场的关系又可谓盘根错节,只要能与他打上关系,就不怕牛鬼蛇神在背后使坏。
此次徽州之行也算得上是险象环生,单不说那徽州是和势力控制范围,就那安徽巡抚闵鹗元还与自己有着解不开的过节。回想当年的甘肃冒赈一案,自己为了引起老佛爷的注意,对甘肃官场可是毫不留情面,连带那闵鹗元的亲弟弟一起给推上了断头台,那闵鹗元与自己顿成势不两立。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不管那么多,见招拆招就是。
许维挑起马车上的布帘,询问正骑着马在一旁随行的刘翼,
“子安,快到徽州地界了没?”。
刘翼抬头看看远方,估算了下路程揖手答道,
“大人,我看还要走上两三天才能到达徽州城。”
今日许维坐在马车里最起码有六个时辰以上。一大早从江苏境内出发,就没下过车仓,屁股坐得那是隐隐作痛,腰都快伸不直了。于是许维对刘翼说道,
“子安,找一家宅子我们先歇一夜再走不迟,我可是疲乏得很。”
刘翼答复许维道,
“大人,再走个把时辰就到横山镇了,到那我再给您找间客栈住下。”
许维点点头,重新把布帘放下,单手撑着小案桌随着马车的前进打起盹来。当许维再被刘翼摇醒的时候,天已渐渐暗了下来。
“怎么,已经到了横山镇了吗?”许维此时尚迷糊不已,还未清醒过来。
“大人,这是学生我一个旧识的宅子,今夜便暂居于此小做休息了。”
许维被刘翼搀扶着走下了马车,踏在湿润的土地上,被晚风轻轻一吹,顿感精神了不少。
“看来此处刚下过雨嘛,难怪空气如此新鲜。”许维说道。
“是啊,自我们的马车进入横山镇范围后,这雨便停了。定是天上的雨神见到了大人,故急急收雨而去。”刘翼不失时机地夸奖了一下许维。
身在官场,奉承话听多也不觉得如何的新鲜。但若一日未听这奉承话,还真有些不舒服。
在刘翼的带领下,许维跨进了横山镇首富王令棠的豪宅内。虽然横山镇只是个不足四百人的小镇,可这王令棠的气势远非普通乡下土财主能比得上的。
光是豪宅外百步之遥正在拆的一条正街,几个脚手架扎着盖门楼,旁边竖立起的几十盏标写有王字的大灯笼,便知这王令棠的豪阔。
刘翼生怕许维小看了自己的这位朋友,在旁解说道,
“大人,这横山镇半个镇子都是我这王姓朋友的。您来的这个街,靠东的一大片民宅已被拆掉,一排排高大黑沉沉的房子就是王府的库房。”并详细地把王令棠的底细都说给许维知晓。
许维听完之后打趣说道,
“子安,你既然有这么有钱的朋友,在他这里做事岂不更好!我这里可是清水衙门啊。”
“其实大人有所不知,我这朋友虽然有钱,但做事风格与我格格不入。还是在大人身边办事比较舒畅。”
说话间,二人已经进入了王府大厅,大腹便便生就一张迎客脸的王令棠此刻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早就耳闻许大人的英明,今日才得以相见,实在是王某人的荣幸呀。”王令棠端起商场上的招牌式微笑,一见着许维便打起招呼来。
许维客气地回了一礼说道,
“今日实在是太打扰王兄了。”
“说哪的话,往后我王某人可还要依仗许大人的提携才对。”
“此话怎讲?”许维故作不解。
“我这横山镇隶属徽州府管辖,而且我王某的大部分生意都设在徽州城,自然是离不开许大人你这位新任徽州府的知府大人的帮忙。”
“看来王兄消息十分灵通呀。我还以为此次来徽州府上任,不会有人发现,没想到连王兄这般的商人都晓得如此一清二白,我许某人可是没任何隐密可言了。”
“许大人您别太介意了,我王某纵横商场数十年,靠的就只有两个字,情报。在京师中我的眼线众多,许大人您一出京师我就晓得了。”
“还不知王兄经营何业?”虽然许维早已晓得这王令棠的底细,还是有此一问。
“我王某人做的是木材生意。”
“早就听说徽州人四种生意做得最好,子安,你晓不晓得是什么呀?”许维故意询问刘翼。刘翼是个明白人,装出副不懂的样子,配合着摇了几下头,说道,
“还请大人教我!”
“徽商以盐业、典当业、木业、茶业最出名。看来王兄必是徽商中木业一行的龙头老大了。”
“许大人太过奖了。”被许维这么一夸,王令棠还真有些得意万分。
“我许某人日后在徽州地界还需王兄多多帮忙,多交一个朋友就多一分力量嘛。”许维知晓自己孤身闯徽州,凶险得很,若不结交几个当地的实力派人物,简直是举步为艰。
“其实我这小小木材商贩哪让许大人如此这般高看,真是我祖上积德了。来来来,许大人请上坐。”一下子二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许维拉着王令棠的手,一起坐下,并亲热地靠近赞不绝口说道,
“谁人不知你王兄在徽州木业的地位!王兄你内采外销,把木材通过新安江→杭州和绩溪→青弋江→长江→江南沿江城镇两条主要路线销往江浙地区。其中芜湖、南京、镇江、苏州、杭州、常州、嘉兴、湖州与上海等地均为你经营活动的据点与木材货物的集散地,威名远播呀,连我这远在福建为官的人都晓得一清二楚。”
“与许大人这般聪明人谈话最是轻松不过了,你我二人可谓是相见恨晚。既然与许大人如此投缘,那我这份厚礼许大人您可不能推辞啊。”王令棠别有用意地说着。
“王兄此话何意?”许维眼中一亮,说不准这王令棠的法子能让徽州官场来个伤筋动骨,给他们来个下马威,也好让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好惹的。
“我膝下有二子,长子王轩,现为江苏息县知县。二子王昂,正在家中温习功课,准备参加今年的乡试。”
“那王公子必定高中无疑了。”许维虽然不明白王令棠的话中之意,还是夸赞了一句。
王令棠摇着头,比较失望地答道,
“王轩还行,这王昂却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败家子,哪懂得什么四书五经。若有掷筛子比赛,他定会拿个头名回来。”
“那他还去考这乡试?岂不是自取其辱?”许维好意说道。
“这便是我要送给大人的一份大礼了。
王昂的秀才是靠贿赂得来的,所以这次考乡试一样照本宣科。我已在数月前花了三万两白银打通了安徽学政三保的路子,提前得到了考题。”
“试题提前泄露?”许维不了解这江南乡试的弊端,故特别的吃惊。
“是的。不止我手上有,徽州今年参加乡试的五大豪门的子弟手中都有那么一份。
此次乡试三题为‘为人君止’、‘道之以德’、‘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知道了试题之后,我便花重金聘来个高人,让他事先写下三篇八股文,由王昂背熟后进入贡院。王昂别的不行,就记忆出众,他想不中都难呀。
我还知道大人您此次被贬徽州乃是受了和大中堂的算计。两江的官员们个个心存不轨,那眼睛都瞪得老大,只要您一出错,翻身就难了。”
“王兄是如何晓得这么多密事?”
“还是情报二字。我们生意人靠的就是靠山,所以对官场上发生的事情比谁都更加清楚。
和中堂的势力可谓是天下第一。单数这两江地界,两江总督雅德、安徽巡抚闵鹗元、江苏巡抚永宝、江西巡抚何欲城、两淮盐运使曹丹华、徽州将军瑞英、安徽学政三保等等都是和中堂的故旧或门生,直可只手遮天呐。
许大人您若在往日想扳倒这批朝廷重臣,简直是难上加难。不过现在既然有这么个天赐的良机,大人您可要千万把握住了,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王令棠意味深长地说道。
若能揪住这江南乡试舞弊的尾巴不放,确实能打倒一大片和党官员,这学政私露题目所获银两必要与两江的官员平分,不然早就被人告发,只不知涉及官员会有多大的品级。
“王兄这般古道热肠,实在令人敬佩。不过我许某人也是久涉官场,只想知道王兄在这其中所扮演的是何等角色?若没有对王兄有利的一面,料来绝不会如此做吧?”许维拖长了声调,双眼直盯着王令棠,想从他的神情中瞧出点端倪来。
若拿不出个像样的解释来,许维便要怀疑这王令棠的用心何在,更不会断然接受王令棠的帮助,说不准便是个大陷阱等着自己。
“呵呵呵。。。许大人果真心细如发呀,佩服佩服。
其实这里头确实有王某人的一份私心所在,不过那也只是想让许大人能在这徽州城里站住脚而已。
在精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王某人在徽州有个生意场上的对手。此人姓刘名青,倚仗着其妹乃是雅德的十三姨太,屡次压我一头,迫使我把生意的重心移出了徽州府,我这心中一口气难平呀。
只要有雅德在,我王令棠便难在两江有所作为,故许大人的到来,简直是让我看到了希望所在。”
对于王令棠的这番说辞,许维还比较能接受。毕竟商场如战场,无商不奸。为了抢夺生意,这为商之人是什么都敢干出来。为打击一方而拉拢另一方,这是经商之人常用的手段。官场何尝不是这般。当然这还需要天鹰队最终的确认,但许维终于可以释疑了。他热忱地对王令棠说道,
“看来是我许某人多虑了,王兄,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我保证,只要有我许维在两江的一天,必有你王兄逍遥自在的时候。”
许维伸出右手,王令棠很会意地也伸出右手来,二人握在一起,表示达成了战略联盟。
“那今后就要多靠许大人的关照了。来人,摆宴。”王令棠见与许维达成了默契,不由心中松了一大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