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蔡府一改昨日喜庆的布置,府门前已经挂上了数盏白灯笼,府里大多地方都换上了白布条,明眼人一看就知在办丧事。
“尸体没动吧?”许维边走边询问身旁的刘翼。
刘翼答道,
“一切皆按蔡老先生被发现死亡时的情形摆放,现场原封不动,已有衙役在那里守卫。”
“死亡时间确定下来没有?”
“确定下来了,应该是昨夜丑时至卯时之间遇害的。”
“那都询问过蔡府中人了吗,有嫌疑的共有几人?”
“羊总捕头已经都详细调查过一遍了,到目前为止有三人在那段时间里没有不在场证明。”
“都谁谁谁呀?”许维好奇地问。
“一个是蔡大玢的贴身丫环小梅,一个是蔡大玢的长子蔡文智,一个是蔡大玢的四姨太刘婵鹃。”
“那个蔡少标没嫌疑吗?”许维对这蔡大管家印像比较深刻,毕竟昨日接待皆是由他全程陪同。
刘翼摇头说道,
“蔡管家在昨晚有数个丫环同时为证,证明其人一直呆在房内未出。因当时蔡管家房中曾发出异常声响,几个丫环一同进去查看,结果发现蔡管家端坐于床头,并无其他异状。”
就这般询问着许维与刘翼一同进入了衙役把守的现场,而蔡府的管家蔡少标早早就呆于现场,恭候许维的到来。
卧房中蔡大玢人斜躺在床上,嘴角流着黑血,床边有一破碎的呈水的杯子,地上更有一个被捏得粉碎的小瓷瓶,看考究的模样应是用来装珍贵药丸的,只可惜那些药丸都被踩扁了。
许维观察完毕现场,对有些情况不大理解。那个被捏碎的小瓷瓶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何那些药丸被人为的踩扁?
而见到许维总算来了的蔡少标,本已平静的心情又变得哀伤起来,他呜咽地对许维说道,
“抚台大人,望您能给我们老爷作主呀,怎么着也得把那凶手绳之以法,以慰老爷再天之灵。”
许维好言安慰了蔡少标几句后,出言询问道,
“我说蔡管家,那地上的小瓷瓶,你有见过你们家老爷用吗?”
蔡少标面露迷茫之色,摇了摇头答复道,
“大人,小的从未见过老爷有这种的小瓷瓶。不会是凶手特意留下来迷惑官差的吧?”
许维一语便否定了蔡少标的说法,道,
“我看不会是故意设下的圈套引我们上钩,倒像是凶手匆忙间遗留下来的关键罪证。蔡管家,你再查查这房间里有没少了或多了什么。”
蔡少标遵照许维指示,在书房内走动了数圈,仔细查点着书房内的每一样物品。最后来到蔡大玢尸体旁半蹲着摸索了半天,站起身来肯定地对许维说道,
“禀大人,这书房内并无缺少任何东西。”
“确实没少东西吗?”许维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经过清点,大致没少。”
许维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指着那破碎的杯子对羊总捕头说道,
“我说羊总捕,这杯中之水拿去给仵怍验了吗?”
“禀大人,已经拿去了,想来不久便有结果呈报上来。”羊欣小心地答着话。
“此案可谓惊动省城。你要知道,福州的首富连续死亡,对本抚的声誉可是重大的打击。你们捕快房要尽快破案,缉拿凶手归案。否则引得省城人心惶惶,本抚可要唯你是问。”许维沉下脸说道。
“是,我们捕快房必竭尽全力,尽快缉拿凶手到案,绝不辜负大人之厚望。”羊欣大为紧张地答道。
“你们现场也查了,人也都问了,有没找到点线索?”刘翼代许维问道。
看了眼许维,羊欣表功地答道,
“依下官数十年办案经验来说,此案也不算太复杂。”
“怎么说?”许维饶有兴趣地问。若能即刻破案,那自己在福州的名声必然大振。而蔡少标及刘翼也都仔细听着。
“依下官估计,这杯中之水必被人投以剧毒,这蔡老爷定是喝了这水才毒发身亡的。看死者面庞眉心处,一团黑气,已是十拿九稳的了。
至于谁是下毒之人,下官认为那贴身丫环小梅嫌疑最大。下官对其询问时,她一副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模样。下官相信,只要继续追问下去,这小梅必老老实实地招供,案情也必将大白于天下。”
正说着,仵怍走了进来,分别朝许维、刘翼、羊欣行礼后,禀报道,
“羊总捕,这杯中之水果有剧毒。但被下入如此大剂量的砒,还着实让人难以置信,至少我作仵怍以来头一次碰上过。凶手应与蔡老爷子有深仇大恨才是。喝下毒水后的蔡老爷子当场便不治而亡。”
羊欣示意仵怍可以下去了,转身对许维说道,
“大人,是否把那小梅拘押?”
许维简直是觉得这案子也破得太容易些了吧,怎么犯人真的个个如此愚蠢不成?不过这样也好,能如此迅速破案对自己的名声大有好处。但为谨慎起见,还是自己亲自审一审那丫环小梅。
许维对羊欣指示道,
“羊总捕头,你去把小梅带上来,我要亲自审理。”
羊欣迅速吩咐二个衙役把已被拘押起来的小梅给带了进来。
走到许维跟前的小梅并无任何害怕的神情,面无表情地望着许维。
许维一拍书桌上的镇纸,喝问道,
“大胆蔡府丫环小梅,见了本抚台为何不跪?”
“反正都要死的,少跪你一次也是死。”
这句话还真让许维听了叫绝。看来这丫环还蛮有骨气的。
“你身为婢女,居然敢杀自家东主,实令人诧异不已。若有隐情,速从实招来。本抚念在你是一介女流之辈份上,或许能法外开恩一番。”许维很欣赏小梅的性格,再加上对蔡新的极度反感,故特意循循诱导,希望能帮她脱点罪。
小梅昂头毫不畏惧地答道,
“小梅此举早已把身死置之度外,蔡老贼是死有余辜。一碗毒水要了他的命,简直太便宜他了。”反正被查了出来,原先还有几分慌乱的小梅,顿时胆气丛生。
听小梅的口气,八九不离十了,这案应是她做的了。既然她不领情,那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问清杀人动机,以便尽快结案了断。
许维以一种较为平缓的言词继续发问道,
“那你是因何故要杀你家老爷的?又是如何下的手,一并道来与本官听听。”
小梅视死如归的神态,娓娓道出个中缘由:
原来这蔡大玢好色成性,在小梅才十二岁时便看中了她。为达能霸占小梅的目的,蔡大玢于是使了个手段花了些银子,让其父母无缘无故背上个强盗的罪名,被关入省城大牢。不久更是双双亡去。
小梅卖身葬双亲,蔡大玢假做好人,花了点小钱把她买进蔡府当丫环。此时的小梅尚不知晓父母皆拜蔡大玢所赐才离世而去。十三岁时蔡大玢瞅了个空,把小梅给开了苞。
十四岁时,小梅总算从其他渠道知晓自己的双亲皆是蔡大玢所杀,于是起了杀心。在经过数日策划后,终于定下心去药店买砒下毒让蔡大玢永远闭眼。
在昨晚,趁着蔡大玢病情发作时候,小梅偷偷把药水换成了砒,递给蔡大玢喝。蔡大玢服下后两个时辰终于一命呜呼,于是蔡府办喜事变成了办丧事。
小梅讲述整个杀人过程时并无任何后悔表情,而且讲述事件讲得条理分明。不过许维依稀从小梅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丝的小漏洞。
从递给蔡大玢药水之后的一段时间出现了空白点,此刻的小梅不在现场。蔡大玢之死是在小梅回来之后发现的,故小梅便认为自己是凶手了。会不会还有其他人进入房间?
依照许维缜密的思维,他觉得这段时间足以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说不准这蔡大玢并不是小梅所杀,虽然小梅也想杀那姓蔡的。再加上那颇为起疑的破碎小瓷瓶。
突然间,脑海中窜过个极快的念头,许维敏锐地抓住。在脑海中整理了一番后,嘴角终于露出笑意。
是啊,自己完全可以凭借此案,大肆推广自己的为官清正,断案如神,在福建老百姓心中竖立起一个伟大的清官形象,不用也太对不起自己了。况且这小梅乃一弱女子,何等不幸,居然让她碰上了那没人性的蔡大玢,要是不搭救也着实看不过去,有损自己威猛高大的侠义形象。
而坐于许维身旁的刘翼倒是没想得太复杂,他只是觉得如此呈堂供述已足以结案了,不存在任何疑点,所以站立起来朝许维拱了拱手,禀道,
“大人,依学生之意,这蔡府凶案大可结案了。这小梅一心为双亲报仇,故下了大量砒于杯中,导致蔡老爷子身亡。小梅此举触犯我大清律条,应处以极刑,为后来者戒!”
刘翼之话许维一句也未听进去,他正自琢磨着空白点的这段时间究竟还会有谁会进来谋害蔡大玢以及其他重要的事情。
“大人。”刘翼见许维没反应,便推了一下他。
“哦,你是说要重判那小梅是吗?”被刘翼推了一下的许维总算回过神来了。
“是的,这小梅若不重判不足以平民愤。”刘翼果断地答道。
许维手指骨轻轻敲击着书桌面,又重新理好思绪,缓慢地对刘翼说道,
“我说刘师爷,这案有几个疑点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
“有疑点?恕学生愚顿,尚未看出来。还请大人明示。”刘翼一头雾水。
许维胸有成竹斯条慢理地一步步指点说道,
“刘师爷,这案子到如今有两大疑点,都不足以让小梅担上杀人的罪名。”说到这,许维又转头问立得笔直笔直的小梅道,
“小梅,本抚问你,你刚才说过,当你把下过砒的水杯递给蔡大玢之后,蔡大玢并没马上就喝,而是放在了床边,想小憩片刻后再喝。而你因不想看到将死者的惨状,便走出房外是不是?”
“是的。”小梅肯定地回答。
“那你在房外有没碰到谁?”
小梅迟疑片刻,神情有些犹豫起来。许维紧追不放,手抓起个书桌上的铁镇纸,权当惊堂木,重重一拍,威吓道,
“大胆小梅,速速从实招来,不得撒谎。虽然蔡大玢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但杀人一事乃最不可取之道,人之性命皆由父母所赐,岂容外人了结,真凶自有律法来制裁,你不可再袒护任何人!”
“是啊,小梅,你要是看到了什么,就快点给抚台大人说吧,那样你才能无罪释放,不要当别人的替罪羊了。”蔡少标也劝说道。
被许维一吓,再被蔡少标一劝,小梅对是否真是自己终结了蔡大玢的性命也动摇了起来,终于透露出实情道,
“我,我,我在房外遇见了路过的四姨太。”
“刘婵鹃?”许维兴奋地问,终于审出个重大嫌疑人了,这才像自己想象中的迷案。
“是,四姨太见我在老爷房外,便让我去厨房帮她呈一碗酸梅羹到房里。之后四奶奶便回房去了。”
刘翼忍不住插嘴道,
“回房?你又没跟着她,怎知她没等你走后重新拐回了蔡大玢的房内,顶替你的位置让蔡大玢把药给喝了下去。”
刘翼带着将功补过的意思向许维献策道,
“大人,若照这般来看,则小梅确实是罪不致死,理应押后等待案情大白时再予以审理,而此刻则需传唤刘婵鹃到案。”
一直都没吭声的蔡少标此刻突然大叫起来,冲着许维说道,
“大人,小人刚才检查的时候太大意了,没注意到老爷左手大拇指处的玉石扳指不见了,定是那凶手给偷走了。”
“玉石扳指?”许维又不是蔡府的人,哪会知晓蔡大玢有戴什么饰品。
蔡大玢解释道,
“那是老爷最心爱的扳指,从前赐给过四姨太,后来不知何故又索要了回来。现在居然不见了,真是太奇怪了。”
“你给我讲讲那扳指的来龙去脉。”许维大感兴趣。
蔡少标不厌其烦地解释开来,讲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蔡府的四奶奶是老爷在婚礼上抢回来的新娘,而那扳指则是那新郎的传家至宝,以千年乾玉所制,听闻戴了之后会延年益寿的。”
“新郎怎会听凭蔡大玢如此胡闹?”许维不解。
刘翼代蔡少标答道,
“大人,学生对此事也略有耳闻。这四姨太的旧情人叫胡四海,他家祖上欠了蔡府十两银子,到了他这一代,利越滚越多,已达百两之巨。
蔡大玢瞧中刘婵鹃美色,便在婚礼上强抢而归,连带那玉石扳指也都不放过。而那胡四海因受了这刺激,居然一病不起,过不了几月就撒手而去了。”
嗯,这般听来,这刘婵鹃的嫌疑已是最大。不过现在还不是抓她的最好时机,等自己回府布置一番后再来提审此女不迟。
“你二人要对今日之事严守秘密,不准外传。过上几日本抚再来蔡府结案。打道回府,本抚困了。”许维反复叮嘱完毕后一副要走的样子。
蔡少标不安地出声问道,
“大人,那万一那刘婵鹃逃了怎办?”
“逃,哪有那般便宜的事。你们蔡府已被我亲兵团团围住,这蔡府是许进不许出,所有日常用品皆由外送入。连鸟都插翅难飞,还怕个大活人跑了不成?更何况我已暗中派了人手监视刘婵鹃。”
说完这些,许维便头也不回地背负着双手出了蔡府。刘翼也不知许维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反正紧紧跟着就对了,迟早许维还是会找自己商量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