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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建,对许维的自强运动最为不满的要属蔡新蔡次明,曾经是皇十五子永琰的帝师,历任兵部,礼部、吏部尚书,拜文华殿大学士。人品端正,学问深醇,在朝任职达40多年, 是闽南地区历史上级别最高,在朝任职时间最长的著名人士,在福州的声望也是最高的,与庄存与并称两大绅缙领袖。
蔡新对许维的所谓自强运动看在眼里,忍在心里。但最近有些忍不住了,看着许维在福建一阵乱搞,又开军械厂,又开书院的,大违圣人之道,便鼓动福建籍的掌江西道监察御史盛炎廉上折弹劾许维,要点有三:
一、不并完全反对设立特别的书院,学习西方天文、算学,学生可由钦天监或工部臻选人员,但不应用科甲正途的举人、秀才。
二、应保持科甲正途官员的纯洁性,即读孔孟之道,学尧舜之道,明达体用。
三、国家自强根本,不在机巧技艺,而在纪纲气节。
这一道折子送进大内就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半点消息。而蔡新乃是学圣人之道的,他拉不下脸来通过内侍问清乾隆的反应。
蔡新不问,不表示和不问。和惦记着许维已经很久了,他还巴不得许维在福建生出事端来。第一时间知晓致仕的蔡新一系的人上表弹劾许维,和便通过高树春的嘴知道了乾隆的反应:
乾隆在看完盛炎廉的折子后,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话:许维也是年轻气盛,让他在福建折腾折腾也没啥的,只要不出大乱子,我看就让他搞吧。等他撞南墙了就自然知道回头了。
这都算是什么话啊,怎么觉得跟老子放手儿子做事般亲切!和觉得这事儿透着点怪,许维不可能能这么得圣宠啊!本来还想落井下石的和立马息了念头,乖乖地在旁看着那蔡新出丑。
等了数日,居然没等到任何的回音,蔡新可就火气上来了,他直接上折对许维的所作所为进行了猛烈的攻击,这倒是引得朝中不少大儒拍手叫好:
窃闻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今求之一艺之末,而又奉夷人为师,无论夷人诡谲未必传其精巧,即使教者诚教,学者诚学,所成就者不过术数之士,古今来未闻有恃术数而能起衰振弱者也。天下之大,不患无才。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习,博采旁求,必有精其术者,何必夷人,何必师事夷人?
乾隆三十年后,耶酥之教盛行,无识愚民半为煽惑,所恃读书之士讲明义理,或可维持人心。今夏举聪明隽秀,国家所培养而储以有用者,变而从夷,正气为之不伸,邪氛因而弥炽,数年以后,不尽驱中国之众咸归于夷不止。
前面那盛炎廉的口气还算平和,到了蔡新所议时,不但言辞峻急,而且连开书院的必要性、聪颖少年入馆就读的必要性也一概否定了。
对于十五皇子永琰的座师,曾经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大学士,乾隆不能像对待盛炎廉那般置之不理,于是便把蔡新的折子批转军机处。军机大臣和倒是狡猾,直接让许维明白具折回奏。
许维可把姓蔡的放在心里痛骂了一番,老子在福建革新,又没犯到你利益。你蔡家在福建也算势大,就不信没几件欺负人的事,哪天就都翻出来整整。
骂归骂,许维还是很老实地上折,他强调了两点,一是科甲正途出身的人员入馆学习是非常必要的,正所谓开眼看世界,官员乃是朝廷之耳目,若官员都不晓得外头的情形,那朝廷还怎么能压服四夷。二是空谈误国。
许维直接在折中就反讽蔡新:
该大学士即以此举为窒碍,自必别有良图。如果实有妙策,可以制外国而不为外国所制,臣等自当追随该大学士之后,悉心商办。如别无良策,仅以忠信为甲胄,礼义为干橹等词,谓可折冲樽俎,足以制敌之命,臣等未敢实信。早知该大学士有如此之能,马江一战必由此公领军出征,想来定能一战定乾坤矣。
而在蔡新的鼓动之下,包括庄存与在内的多名福建名士联名上书给乾隆,而在京的许多儒学之士也在串联,毕竟这西洋学说有很大一部分把儒家思想给彻底打翻在地,故引起相当规模的官员的反感。归结起来,众人认为许维延聘夷人或习夷人之术,上亏国体,下失人心,强调忠义礼信是立国之本,如无忠信礼义,其结果必然是技术到手,国运丧失,中了夷人诡计。
和极其乐意见到此种局面,非但不加以劝阻,还大力发动归于自己门下的官员也一同上书,这就形成了一个极为壮观的局面,大部分的京官都在同一时间弹劾许维,那如雪片般的奏折飞一样地跑到了乾隆的御桌上,举国认同许维乃是奸佞小人,背宗忘祖,实愧为人。
乾清宫大殿西暖阁的几案上,京师、各省上奏的折子堆得像一座座的小山丘。当乾隆看到如小山一般的折子里居然有三分之二都是在弹劾许维的之后,没来由地皱了皱眉。
高树春一直在旁伺候着,他可是精灵得很。凭着经验可以推测出,现在的老佛爷有些不高兴,就不知道是对许维不满啊还是对众大臣不大满意。
按说对百官不满可能性不大,这上折的官员没有三百也有二百,而且举朝大部分官吏都对许维的福建所作所为分外不满。若是老佛爷爱护许维,那岂不是说要训斥这么多的官员,这足以引发一场大事件。
“树春啊,这弹劾许维的折子一共有几份?”乾隆不露声色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据奴才计算,共有一百二十六份折子是在弹劾许维。”高树春紧张地答道。
“那今日一共呈上几份折子?”
“今日进呈的折子共有一百六十九份。”高树春似乎摸到点什么。
“哼,底下这批人是不是太闲了慌。国家政事不忙着处理,反而有时间来过问许维在福建的所作所为?黄河连年溃口,云贵干旱,而湖广还在闹水灾,这都是大事,难道他们眼睛都只盯在许维这一处不成?真是岂有此理!”乾隆手中抄起一份刚由云南巡抚递呈上来的要求朝廷赈灾的折子狠狠地砸在几案角上,那声响可把大殿内本来静悄悄的环境给打破了,随后更是乾隆咆哮如雷的声音。立在殿外的几个小太监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这皇上生大气啊,谁凑上前谁倒霉。
看着乾隆发飙的模样,高树春放心里偷笑那些朝廷的重臣们。真是傻到家了,居然敢在皇上没表态之下便群起围攻某位封疆大吏。这放在雍正朝,那绝对统统是朋党啊,能杀掉一大批人,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来。
据高树春自个私下的揣摩,这许维搞不好与皇上还能沾点边,鬼才知道二人之间真实的关系,不过看皇上如此爱护其人,关系绝浅不到哪。
“皇上,奴才以为许大人这也是一心为公,想在福建那地方施展胸中报复。我泱泱中华****上国,对所谓的西洋文化也要有兼容之心,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我看许大人做得甚对。”
乾隆狠狠撇了眼高树春,不悦地骂道,
“你懂什么啊你。那些大儒们是怕千年文化传承被这洋人的文化给冲垮了,他们的考虑也有一定的道理。”
高树春这口风立刻就变了,他媚笑道,
“皇上想得极对,这京师中早已满城风雨,谣言甚多,我听下面的人说到这么副对联:
鬼计本多端,使福建设鼓山书院;
军机无远略,诱佳弟拜异类为师。”
乾隆略一品味,脸上露出一丝的微笑,道,
“这副对联对仗还算工整。”
“我还听说自蔡新出头之后,这京师口语籍籍,或贴纸于前门,以俚语笑骂;胡闹,胡闹,教人都从了基督教!或作对句:未同而言,斯文将丧;又云:孔门弟子,鬼谷先生。”
“目前福建两书院情况如何?”
“京师的压力早已传到那边,我听说退出书院的学生不少。原本已经满额的书院,最起码退学将近有过半人数。”
“其实许维的本意还是好的,只可惜步子太急了,他不晓得治国若烹小鲜,需慢慢的来,急不得的啊。不过这样也好,吃一亏长一堑,许维年岁渐长,也是到了该吃点小亏的时候,不然长不大啊。”
高树春见此时的乾隆哪有皇帝的模样,根本就是一个慈父关爱子女的表情,心里又不由地嘀咕了几句,直想着许维的身份。
“这些折子。。。”高树春半请示道。
“留中不发吧,再看看情形。”身为大清朝的皇帝,也不能想干么就干么,光是祖宗留下的以满制汉,以汉制汉的条例,就决定了乾隆不可能去得罪大批的儒学官吏。毕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已有千年的历史,而且也极度符合大清的统治。
“我听说皇十五子永琰曾秘密派人前往福建,送了封信给许维。”高树春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乾隆闻言顿时色变,永琰已被自己内定为下一任储君,他居然现在就开始与封疆大吏勾搭,那岂不是自己稍不注意就要被架空了?这齐恒公、隋文帝的下场,乾隆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听密报说,好像书信与蔡新有关,许维当场拒绝了回信并把信使给打发回来了,而永琰那边听说得了消息后把茶盅都摔碎了三个。”
“哦,蔡新曾经是永琰的座师,他出面替老师说说话也是合理的。不过许维这么做,可不是就把永琰得罪了吗?”乾隆此刻心情转好,居然听到了永琰与许维交恶,这消息实在是令人畅快无比啊。为帝王者,最怕底下的大臣与储君相勾结,巴不得大臣们与皇子们能反目成仇。
许维的前程自己自会给他安排得妥妥当当,根本不需要他去巴结未来的皇帝,更何况自己还没死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