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河南布政使王站住现身于福建巡抚衙门。当然,这并非他本人自愿的,而是被人在布政司府外打晕后装进麻袋中,千里迢迢躲过浙江官府的追捕后才抵达福建的。
王站住被放出麻袋外,第一眼见到的是身着二品官服戴着亮红顶子的许维,身旁立着八名配挂腰刀,威武凛凛的抚标亲兵。
王站住有些迷茫,自己怎会来到此处?莫不是被这位官员所救?
许维见王站住望着自己,一副不解的样子,便率先发话道,
“王大人,王藩台,别来无恙呀?”
“这位大人,您是?”
许维呶了呶嘴,身旁的一个亲兵代其答道,
“我家大人乃是新任福建巡抚许维许大人。”
“原来是许巡抚许大人。可我似乎未曾与大人您谋过面吧?又怎会身处此地?”王站住不解地问。
许维耸了耸肩,答道,
“我们从前当然是未曾谋过面的,至于你又是怎样到了此地,嘿嘿。。。”许维不再言语,所谓尽在不言中嘛,都说出来了就没意思了。
“那我被人在藩台府外打晕,难道是。。。。。。?”王站住毕竟还有些头脑。
许维竖起大拇指,嘴巴叭滋叭滋动了几下,冲着王站住夸赞道,
“哎呀,难怪听人说王大人做官精得很,升官升得快。要不怎么就这么快猜出是我所为,佩服佩服。”
敢绑架朝廷命官,这乃是死罪,就算那姓许的贵为一省的巡抚,二品的封疆大吏,他也一样逃脱不了朝廷的处罚。但如果自己不识相不低头的话,可能立刻就要被灭口了。
王站住也是聪明人,立刻服软地朝许维说道,
“大人,您有何事要下官去做的尽管开口,下官定不遗余力地去办。
大人您如此年轻,便身居封疆大吏之高位,日后前途无量。
俗话说得好,识实务者为俊杰,下官愿以大人您马首是瞻,还望大人您能收下门生我。。。。。。。”
王站住说跪便跪了下去,脸上呈现一副崇拜的模样,还真能见风使舵,见缝插针,做官都做精了,这好话一大箩筐。
“好,爽快人一个嘛。我就喜欢你这种人。也罢,我就收你这个门生了。你起来吧。
嗯,站住呀,我们闲话就不多说了,直入正题。
我晓得你从前在那陈辉祖帐下效过力,现在你就给我好好谈谈乾隆四十四年陈辉祖奉旨查抄王望家的详细情况,仔细回想那陈辉祖有否贪赃枉法行为,行什么掉包之策来着。。。。。。”许维不厌其烦地循循诱导那王站住。
“大人您还真不愧别人送的那辣手摧官’的美誉呀,一上任便要摧掉那闽浙总督陈辉祖,我可是跟对主子了。”王站住夸赞道。
“哦?居然给我封了个‘辣手摧官’的美称?”许维对这一称号满新鲜的,只听说过辣手摧花,没听过有辣手摧官这么个怪称号的。这样也好,能让官场中人怕你,也算一大成就。
“少拍马屁,检你知道的说。”
王站住在河南便闻知福建的督抚不和,果然不出所料,真摊上了这趟混水。
陈辉祖久受皇恩,且家世显赫,在朝廷中有不少后援,若得罪了陈辉祖,那自己可没什么好下场。
而这许维更是新近窜升起的新星,光看他那外号,辣手摧官,可想而知其手段毒辣,绝不会是眉慈善目之流。
连那大权在握的和和中堂都敢碰的人,跟着他混应是最明智的选择。
凡是涉及自身利益王站住自然也会考虑妥当。目前的局势来看,自然是许维略占上风,单看其把自己从河南俘虏至福建,定已有全盘攻击计划,自己更应顺势而为。
陈辉祖垮台,自己也有个检举揭发的功劳。如若不肯说,明年今日恐怕便是自己的忌日。
“大人,这陈辉祖实乃是个大贪官,辜负了朝廷的厚望。在总督任内不仅。。。。。。”王站住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许维难得地露出笑容,暂时止住王站住的话语,对林宾日说道,
“宾日兄,你跟站住一起先去偏厢房谈谈心,看看有没我们可用得上的材料。”
当林宾日把王站住的供状呈报上来后,许维仔细翻阅了一下。看完之后,便在琢磨着该如何向乾隆打那陈辉祖的小报告。
依据王站住的供状,已大致可以认定天地会的人没欺骗自己,陈辉祖确实在查抄王望家产之际,对王的部分家财进行抽换,而且换取的数量极多。
单此一条,就足以致那陈辉祖于死地了。他也不想想,这查抄官员之财产,皆不入国库,而是入了内库。
他陈辉祖要是仅少上缴国库银两及财物,还不会倒台太快,可他偷梁换柱的可是内库财物。内库专供乾隆游玩花销之用,乾隆他可是个能花钱的主,是绝不肯让内库的进帐少上半厘钱的人。
许维想到此,嘴角不由带起一阵冷嘲,就让自己火上浇油一番,加速这陈辉祖下台。
原来王站住供称,查抄底册与进呈内务府清册可能不一致。
当时的具体过程是先由总督陈辉祖亲自将院落门屋逐层封锁,后派布政使、按察使等两司与王站住自己率同衢州府知府王士浣、金华府知府张思振、署严州府知府高模详细清查,大门钥匙交仁和县知县杨先仪、钱塘县知县张收管。
因两司公务繁忙,不能常来常往,实际上每天都是王站住自己与几个知府协同清点。
查抄时金子有五千两左右,玉器数量众多,名色甚好。还有玉山子、玉佛、玉寿山等物,白银两万余两,珍藏古玩精品名家字画甚多。
藩司书办会同粮道书办书写底册三份:一份呈总督,一份存藩司衙门,一份存粮道衙门,均核对无误。
不过通过其他渠道,王站住也看到了呈给内务府的清册,与自己所见的底册有所不同。
具体来说,底册上有的金子五千余两在呈给内务府的册子中却不翼而飞。白银两三万两,可进呈册内却高达八万余两。底册上所写的玉佛、玉山子、玉寿山进呈册内都没有反而多出普通的朝珠、玉器。查抄入京的器物字画都相当平庸。
虽然有所怀疑,可因陈辉祖贵为总督之尊,应不至于监守自盗,且查点完毕后王站住便因远调河南升任布政使一职,事不关己,故也没再细追究下去。
对于王站住所言,许维已是信了八分,他寻思着该是到了写密折参劾陈辉祖的时机了。
许维向乾隆奏报:
王站住所造底册中有一份呈送给总督,是以陈辉祖早知有五千多两金子。切根据当时实际情况分析,如果没有督抚大员参与,如此庞大数量的金子,属员谁敢公然抽换?所以陈辉祖有重大犯罪嫌疑。而且前任浙江布政使国栋即使没有分肥自留情弊,对此案也不可能毫无所知。
随折并附上河南布政使王站住的供词。
乾隆接获许维的密折后,开始对陈辉祖这个世受皇恩的封疆大吏还是满信任的,以为抽换之事乃下属所为,这只是简单的督抚不和,互相攻击罢了。
因此传谕陈辉祖,让其与新任浙江布政使兼杭州织造盛柱先行在浙江查案。
迫于压力,陈辉祖于五月十五日上奏皇帝。
奏折中先辩解了有关金换银的缘由,云乃是因查抄案中的金叶、金锭金色低潮,恐解京师转难适用,故便自作主张照前价十五换半库平库色,发交道县,易换银两更较实际,且此事乃布政使国栋提出。在解释完金换银的原因后,还自请照数赔银并交部议。
但因王望平日收集古玩字画太出名了,在乾坤巡游江南时,他就曾上呈了诸多南北宋名家的字画。如北宋李成之寒林平野,北宋赵佶之柳鸦芦雁图,南宋李唐之松湖钓隐图等。虽被乾隆拒收,但乾隆的内心还是痒痒的,只不大好意思在众官面前收受罢了。可现在居然在进呈册内却无这几副名画,不由得爱画的乾隆不火冒三丈高。
而从前查抄高仆家产内,有王望所刻米帖墨拓一种,内廷诸臣皆所共见,而几次解到及发交崇文门内务府官库的物件内并无此项。王望镌刻米帖极其出名,而所查抄物件中居然无此物,实在难令人相信没有猫腻。
几种原因交合在一起,让乾隆对陈辉祖失去了信心。他在陈辉祖的奏折上用朱笔批示道,
“何用汝言!”
陈辉祖的仕途到此终结。
“大人,大人,好消息呀,好消息。”林宾日一路小跑手中捏着两张急件冲进议事厅。
“怎么,什么事能让你这成稳的林宾日兴奋得这般模样?”许维打趣道。
坐于左下首的杨遇春猜测说道,
“会不会是有关陈辉祖陈老贼的讯息?”
林宾日一脸轻松地答道,
“时斋兄一猜便中,那陈辉祖已被皇上给罢去官职了。我手中这一张邸报乃是五日前的,上面便清清楚楚地写着陈辉祖革职查办的消息。”
“哦?”许维轻咦了一声,随手接过林宾日递来的邸报。
那邸报上把乾隆的谕旨写得明明白白:
“陈辉祖于查抄王望财物,辄敢以金易银,抽换玉器。即使审无染指,亦与勒尔谨之无能无异,咎实难辞。况底册曾经呈送总督,岂能诿为不知?显有通同抽换情弊。陈辉祖实属昧良负恩,着革职审讯,所有伊原籍家产自应查抄。该案统交由军机大臣阿桂全权处置。”
“这一张则是同日由军机处快马转发来的皇上谕旨。”林宾日直接念了出来,
“令安徽巡抚富勒浑补授闽浙总督一职,因富勒浑到浙尚需时日,故特令福建巡抚许维暂署闽浙总督职,一矣富勒浑抵浙后再行交印。”
“好。”许维重重一拍坐椅把手,大声说道,
“立刻备马,带齐人手,你等三人与我即刻向杭州进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