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冠彭只觉得呼的一声,自己便已到了珩衣阁外的地上。屁股挨地时着实痛上了好一会,起身都有些困难,下半身不住地发麻。李冠彭正半蹲于地捂着臀部哧牙裂嘴骂骂叨叨、怨天尤人时,大救星终于出现了。
“这不是李班头嘛,怎么会蹲在这珩衣阁外?不进去嘛?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弟兄陪你老兄,我还真是佩服你哦。”王重洋慢腾腾地从街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哎呀,我的王大人呀,你怎么这会才到?兄弟我可被人整惨,你老兄可要替兄弟做这个主哦。”李冠彭勉强起身强拉着救星的手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着苦。
“李班头,我这不是到了吗?来迟主要是因为衙门里有些事情要办。就凭我与李班头的交情怎会不帮这个忙呢。你看,我不是连三班衙役都给全带出来了吗。放心,包在我身上了。”王重洋拍着胸脯打着包票。在其示意下,又从街角处走出二十余名衙役。
李冠彭用余光扫了下王重洋带来的人,也就比自己带的人多上十余个,还不是一样不经打,甚至可能还不如自己的几个手下。
“里头几个都很厉害,单凭你们几个我看也不是对手。老王你最好打着衙门的来压压他们。”李冠彭好心地又提醒了他一句。
“行了行了,瞧你也太胆小了些。不远处还有一队的绿营兵,最不济把他们都调来,我就不信不能把那些贼人怎样了。”
李冠彭似乎嗅到了些特别的信息,小声问道,
“我说王兄,那队绿营兵干么去了?”
王重洋故作神秘地附在李冠彭的耳朵边说道,
“李兄,这可是巡抚大人交办的事情,要绝对的保密,自然连你也不能说。”说完王重洋得意地呵呵直笑带着一伙人自顾自地走进珩衣阁的大门内。
不说拉倒。有什么好摆谱的。李冠彭赶紧跟随着王重洋也进了珩衣阁。
嘿嘿,这几人还没溜走,看来是不晓得我李冠彭的手段了。一进珩衣阁,李冠彭大老远便看到了许维一行人,依旧站在原处。
“就是这些人。”话还没讲完,李冠彭却傻了眼,收进眼帘的居然是王重洋与许维在亲密地交谈着,这怎不叫他着急。
“王兄,你这是怎么回事?”李冠彭极端不满地问。
王重洋不理李冠彭,继续与许维交谈着,
“卫老板,怎么今日又闲功夫到这珩衣阁来潇洒呀。早知道就由我带您一游福州,我可是个老福州了,包你玩得尽兴。”王重洋又见到大羊羔能不高兴嘛,发财的机会又来了。
许维也没料到这李冠彭谁不好搬,居然把这厮给搬来了,半微笑地答道,
“我要是知道王捕头有如此闲情陪我的话,我一定是紧紧拖住你不放了。”
“对了,你怎么与海关的李班头起磨檫了?他可是个难缠的主。”
“还不是看不过去,这姓李的占着人多欺负明扬堂的明璞。”
王重洋眉毛一挑,嘿嘿,还真没好事。这明扬堂的背景更大,光那明璞的大哥明亮,就够李冠彭的主子吃不了兜着走一回。真想不出,那陈文虎为何老是去捅明扬堂这马蜂窝,看来那鸦片的利润大得惊人,才使得陈文虎与明扬堂对着干。
“你不了解福建的形势,那李冠彭后面的人不好惹,闽海关监督陈文虎、福建巡抚苏桂芝、闽浙总督陈辉祖都不是为善之人,惹毛他们对你在福建经商有极大的损害。”王重洋开始危言耸听。
“那怎么办?”许维故意装傻。
“我与那姓李的还有些交情在,不如这样,就由我出面作个和事老,大家坐下来谈谈,免得伤了和气。”
这姓王的还真嗜钱如命了,不过也好,暂时先别打草惊蛇,稳定住这李冠彭,我倒要看看闽海关到底是如何偷运鸦片入关的,最好寻个机会来个付之一炬,烧它个精光。
许维于是便顺着王重洋的话说道,
“那也好,做生意嘛,贵在和气生财,我也不想惹上这一个天大的对头。就有劳王捕头出面帮我打点一番了。”
许维又掏了五百两银子来贿赂王重洋,自然,王重洋毫不迟疑地又收下来了。接着,王重洋来到李冠彭跟前,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李冠彭抢了个先,道,
“我说老王,你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吧,怎么居然跟他们先打上交道了?你这不是不给我李冠彭面子吗?”
“你这是说哪的话!我王某人要不够意气,哪能帮你弄到白花花的银子!”
银子?李冠彭听到有钱赚,不由得口水猛咽了一大口,眼发光。
“要不是我与那公子会熟,用几句猛话压了压他,你哪来一百两银子赚。你也见好就收吧,领着人赶紧回去做事。”
李冠彭接过王重洋的银票,边点边好奇地问,
“那批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反正是有钱的主,其他就别多问了。以后再有发财的机会,我会关照你的。”
李冠彭眼瞧着援兵不站在自己一边,况且自己又打不过许维,也只能偃旗息鼓,走人了事。
解决完李冠彭,王重洋重新转回到许维身旁,装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说道,
“卫少,我这可是花了不少的口舌才把那帮家伙给说退。”装腔作势地又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显示自己实在是尽心尽力办事。
许维哪能不懂这意思,反正都要收回来的,也不在乎多花些银子。
“王捕头如此为我办事,我怎能不再表表心意呢。走,上天香楼吃上一顿,然后再招几个靓丽的小妞陪陪王捕头。”
“卫少真是太客气了,无功不受禄,我王某人怎当得起卫少您这般款待。”
王重洋很是虚伪,边说客套话,这脚就边往天香楼方向迈。
许维把林爽文留下陪明璞后,率领着二杨及林宾日便同王重洋去了天香楼。
天香楼之行去得值,许维由被灌得酩酊大醉的王重洋口中又探知甚多有用的消息。
原来,王重洋奉了福建巡抚苏桂芝之命,一大早便把欲替代义权作证的数十个农民全部都逮捕起来,关押在大牢之内。
随后更令许维愤怒的是,闽海关监督陈文虎居然与苏桂芝及陈辉祖等人窜通一气,擅自屯集鸦片,私设烟馆,发不义之财。而王重洋的使命便是率领一队的绿营兵在码头替洋船警戒。
许维怀着一肚子的气重新回到了珩衣阁春鸣坊内,明璞早已醒转过来,看到许维回来,马上上前拜谢道,
“多谢卫公子的搭救之恩,我明璞必永记在心。今后若在福州有我明扬堂帮忙之地,请尽管开口。”
许维客气地答道,
“明公子这说的是哪的话,行走江湖,遇见不平事,当拔刀相助,这才是我辈的真本色。
对了,还不晓得明公子怎会与这李冠彭结下梁子?”
明璞长叹道,
“世风日下呀,为了取得暴利,当官的那是什么都敢做。卫少大概不知道罂粟这东西吧!”
“略知一二。听说可以用来入药,作麻醉剂使用,又名鸦片。”
“卫少也算得上是博学多才了。对,这鸦片确实可以作麻醉剂使用,但剂量一旦服得多了,便容易令人上瘾,片刻离不得它。
现下福州城内已有不少百姓及富户在服用它,个个都瘦如材骨,成日无精打采,********想再吸食鸦片,已经有多起家破人亡的惨案发生。
试想,如果我大清国的百姓、将士官员都服食鸦片,那岂不是便要面临亡国之灾了?”
许维边听边点头,看来这明璞相当有主见,看法与自己不谋而合。
明璞边说边激动地表示道,
“鸦片这玩意,在我中华大地上一日,便是祸害。我明璞乃是一堂堂血性男儿,怎会容忍某些人为了一己之私利,而偷运此物进境。
故我打探得所有供应鸦片的烟馆,连续砸了数家。可就这功夫,便有人按捺不住了,主动跳出来打抱不平了。”
“原来如此,看来这闽海关监督陈文虎也非为善之辈了,不晓得官声如何?”
“这姓陈的居然还有官声吗?我看是没有,真枉他还披了张人皮。”明璞不客气地数落了陈文虎一顿。
看来这明璞必很是了解这闽海关的情形,如果能从他口中再套出每次运送鸦片的英吉利船只抵达时间,一举烧毁那才是大快人心的事。
许维用严肃的神情对明璞说道,
“明公子,还望你能说出这洋船是何时进港的,能够烧毁此船你也算得上是功德无量了。”
明璞听完这话,晓得许维可不是普通的行商之人,背后的来头可不小,居然敢烧洋船。这洋船身后可牵连着福建巡抚及闽浙总督的切身利益。
“卫少,这洋船我早就想烧了,可他们的防守相当严密,如果没有大批的人手将难以下手。”
“这点你放心,我有的是人,只要你说出时间与地点,剩下的事便交由我来办。”
明璞沉思片刻,终于向许维交待了所知一切,
“每年英船都会有一艘战舰在四月下旬的一天驶进马尾港,而那时就将有一队的绿营兵在那里守卫。这运送鸦片的数量每次都在七百箱左右,约8万斤,都是从印度的东印度公司运来的。”
“东印度公司?”许维不大理解何为公司。
“这东印度公司乃是英吉利公国设在印度的一个机构,专门负责远东地区的商品买卖,其实力不可小视,现任东印度公司总裁是莫多克伯爵。”
“你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许维有些差异起来,这明璞还真不能小看,身为满洲人,居然对西方也这般了解,不一般啊。
“明扬堂与广州的十三洋行都有交往,故对外邦的情况比起内地诸人来说要熟悉得多。我还知道此次王捕头奉了巡抚大人的密令前往马尾港,却扑了个空。那是因为英船遭遇风暴被迫在澳门作停留,可能要延迟数日才能进抵马尾港。”
许维边听明璞说话边肚子内骂开了苏桂芝,这狗屁巡抚还真会做事,让自己按察司的捕头出面去护船,万一发生事故便栽到自己头上,对他这福建巡抚的名声丝毫一点影响都没有。
许维乃是个行事果断之人,短短时间内便有了决定,对明璞说道,
“明公子,我想烧掉这害人不浅的鸦片,却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明璞慌不迭地表白说道,
“明扬堂内也只有我一人对这鸦片深恶痛绝,老父只对那苏桂芝及陈辉祖为人感到不齿而已,丝毫不支持我的决定。我正感势单力薄,此时能得卫公子的鼎力相助,正是求之不得,我愿为您效犬马之劳。”明璞衷心地向许维揖了一手。
许维也很看重这明璞,赶紧回了一礼道,
“能得明公子相助,我想此次烧船行动定能圆满成功。成功之日定要请上明公子好好喝上几盅,以示心中痛快之意。”
“这是自然,那时就算卫公子不请我,我也会主动找上门讨酒喝的。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就此告辞,三日后见。”
明璞了一桩心事,大踏步地出了珩衣阁,步履间充满兴奋之情。
其实不管是哪个民族,只要同处华夏大地之上,维护炎黄子孙的利益,便是爱国为民之士,不分满汉。许维回身变下脸色质问林宾日道,
“宾日,不是交待你去按察司衙门以我按察使官印迅速逮捕那王重洋吗?怎么今日还看见这姓王的?”
林宾日不敢怠慢地答道,
“我此去按察司衙门时,这姓王的已然去马尾港了。我因怕打草惊蛇,故想等回来禀报了许大人后再作定夺。”
“哦,原来如此。既然错过一次了,那我们也就暂时放他一马吧,等他再次从马尾港回来之时再与他算老账不迟。
现在你有两件事去办。”林宾日摒气待命。
许维双眼精光四射,有力地指示道,
“一是马上派人去福建的胡庆余堂调集人手,随我们三天之后潜入马尾港烧那夷船,人越多越好。
二是派人去把那代义权给搭救出来,顺便把那些证人也都给我弄到按察司衙门里去。”
“是,大人,我马上去办。”
林爽文一直都在旁观看,见状后也跃跃欲试地说道,
“卫少,我也想与你们一同干这件大事。夷人实在是嚣张,仗着船高体坚,撞翻我福建无数渔民,早就该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威风了。”
“怎么,这夷人的船比我们****的船厉害?”许维只从教堂发给的普及书本上对英吉利等西方诸国有个朦胧的认识,并未深入了解英吉利的坚船利炮。
但令人庆幸的是,许维却无清朝官员那种普遍死板的认知,顽固认定****的一切都是第一的。毕竟许维好歹也跟传教士韦斯汀学习了快半年的西洋知识,他认为世上各国都有其优势,只有不断地扬长避短,吸收他国的优点,才能真正使得华夏称霸世界,也算是第一个放眼看世界的大清官员。
也就因这点,才使得许维的麒麟卫实力始终不弱于英军,日后才有东古大捷的诞生,大败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
“可不是,英吉利国的船只还真又高又大,等卫少看后自然就清楚不过了。”
听完林爽文这一席话,许维突然又有了个想法,如果那英船真那么厉害,那就不若把它给抢占过来,据为己有,若有财力就仿制上几艘,万一日后真有变,在海上当个大海盗也不错。
“走,大伙儿回去吧,好好休息上几日,去那马尾港见识见识英吉利的破船。”许维领头出了珩衣阁。
注:1、清代,侯官县管辖着现今福州的范围,可以说侯官即是福州,而那时的福州则包括侯官县及闽县,范围更广。林宾日乃是侯官人,也可勉强称之为福州人。本文中一律以福州代替侯官,免得诸位读者发生混乱。
2、林爽文:1756~1788福建省漳州府平和人。乾隆四十八年(1773)迁居台湾彰化县大理庄(今台湾台中大里乡)曾作过衙役。
林爽文于乾隆五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七日(1787年1月16日)率领千余人在距彰化县二十余里之大里竖旗起义不到一月,队伍迅速发展到三万人,导致整个台湾陷入混乱。
乾隆五十二年三月林爽文邀约庄大田围攻府城,南北两支起义军集兵十万曾数次联合进攻府城但均未成功。
是年八月清廷免去常青职务另派协办大学士陕甘总督阿桂为将军率军于十一月初一到达台湾。阿桂到台后对起义军进行分化瓦解以优势兵力分五路解诸罗之围又接连攻下斗六门大里集集埔等军事要地。
乾隆五十三年正月初五日林爽文被俘解往北京后在北京菜市口就义。
3、乾隆朝外洋通商案:清乾隆年间,因广州十三行对外贸易垄断和广东各级官吏在对外贸易中不断加大对外商的勒索,使中英两国在广州的贸易矛盾日益尖锐。而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之后,为了加快资本原始积累,英国的资产阶级试图进一步扩大中国的市场,直接到茶叶和丝绸的产地浙江、福建等地开展贸易,在东印度公司策划下,以粤海关勒索为由,指令东印度公司的船只直接到厦门、浙江等口岸贸易,另一方面又上书清朝政府,令英国商人洪任辉直闯天津,向****皇帝控告粤海关贪污勒索的罪状。清政府最终受理英商洪任辉的投诉,查处粤海关贪污一案。此案至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审理结束,将粤海关监督李永标革职。同时,亦以洪任辉勾结内地奸民,违反大清通商律例的罪名,将其圈禁在澳门三年, 期满驱逐回国。而代作呈词的四川人刘亚匾,则以‘为夷商谋唆‘罪名被即行正法示众。
4、雍正年间禁鸦片案:清代前期,鸦片乃归于药品一类,允许纳税进口,每百斤鸦片征收税银三两。到雍正朝,有鉴于鸦片的危害性,清政府于雍正七年颁布一道禁烟令:规定凡“兴贩鸦片烟者,照收买违禁货物例,枷号一个月,发近边充军;私开鸦片烟馆引诱良家子弟者,照邪教惑众律,拟绞监候;为从,仗三百,流三千里。”
同年,福建便发生一起鸦片官司,导致日后的清政府对待处置鸦片上日趋松弛。
漳州知府李志国通过明察暗访得知陈远私藏鸦片,经过搜查,缴获药片三十三斤,被判枷号充军。上报到福建巡抚刘世明处,陈远大呼冤枉,辨称乃是医药所用。刘世明判其无罪,且还参李志国一本,诉其故入人罪。雍正也弄糊涂了,最后各打二十大板了事。自此清廷的禁烟措施就如同虚设,鸦片每年输入量都在不断增加。
5、明亮,富察氏,满洲镶黄旗人,都统广成子,亦孝贤高皇后侄也。
初以诸生尚履亲王允女,为多罗额驸,授整仪尉。累迁銮仪卫銮仪使。
三十六年,两金川为乱,命以护军统领佐四川总督桂林出师。金川平。时议以成都将军驻雅州总边政,以授明亮。
四十六年,甘肃撒拉尔回乱,攻兰州。明亮将四川兵自巩昌入甘肃,合军讨贼。五十八年,移伊犁将军。
嘉庆元年,贵州苗石柳邓、湖北苗石三保等为乱,教匪起,上命明亮出佐湖南军,授头等侍卫,旋以副都统衔署广州将军。三省教匪平,行赏,封一等男。
十四年,加太子少保,进三等伯。十八年,内授都统、左都御史。二十二年,授武英殿大学士,进太子太保。二十四年,进三等侯。
道光元年,致仕,食全俸。二年,卒,年八十七,谥文襄,祀贤良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