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下不断有弓箭手向上增援,而许维等人则机灵地躲避于路旁。林宾日瞩目半山亭,只见那边是一片刀光剑影,腾挪砍杀。不断有官兵及天地会会众从半山亭处顺着山道滚了下来,还有众多人直接被打飞出小悬崖,直坠山底。好好的千古名山、拜佛圣地居然变成屠杀之地,看得林宾日直摇头。
许维对这一切也尽收眼底,面无表情地随口问林宾日道,
“天地会在福建的势力如何?”
“其他地方我不晓得,只知在福州,天地会铁血堂的闽东分堂很是强大,光入会的百姓大约便在八千上下。”
“哦?就一个地方支堂还有分支?”许维比较诧异。
林宾日乃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对天地会有着比较深的了解,解疑道,
“这是必然的。回想当年,郑成功便是在福建起事,经营福建多达十年之久,并还曾一度挥兵十余万北上,与那李来亨贼部会师温州,妄想直捣京师,光复明廷。万幸受阻于江浙,使得北方数省百姓免于兵灾。
虽然郑逆最后逃至台湾,可其在福建旧部势力依旧盘根错节,最终郑逆麾下第一虎将陈永华创建天地会,朝廷再想尽数铲除时却难以为继。
时至今日,天地会由张孝廷主持日常会务,其下共分四大堂,分别为金鼎堂,银爵堂,铜心堂,铁血堂。
因福建乃是郑逆的老巢,故铁血堂在天地会中的排位乃是第一的位置,堂主均是下一任总舵主的热门人选。也只有铁血堂才另设有四大支堂,闽东、闽南、闽北、闽西,会员覆盖全福建。”
听到这里,许维眉头不由大皱,剿灭福建的天地会,这么大的烫手山芋居然自己拍胸脯在皇上面前就接了下来,怎么下手呀?不过难铲也得铲哦,谁叫自己已打下了包票!
“看来想彻底消灭福建的天地会,还需借助你这个本地人的力量了。林兄身具有惊天纬地之才,必能助我一举铲平铁血堂。”许维拍着林宾日的肩膀,又用起了激将法。
林宾日颇为受宠若惊地答道,
“能为大人效力乃是林某的荣幸,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站在山道边,遥望远方,小半个福州隐约可见,许维甚是感慨地说道,
“福建也算地杰人灵之地,同处江南,可为何远逊江浙?一路行来,我收获颇多呀!
一来官场黑暗,贪没之风横行;二来教育不够,饱学之士极少,未能宣教乡里;三来会党众多,严重扰乱治安。如能从这三点入手,福建何愁民不安人不富?用个三年治闽,我就不信治理不顺!”
“大人说得极是。”杨遇春、杨芳、林宾日三人同时答道。
抬头看了下半山亭方向,似乎声音一下静寂了许多,想来可能打斗已经结束。许维率先领着众人向半山亭走去。
呈现于许维眼前的半山亭,一副恶战过后的模样,兵刃断器随地俱是,地上、墙上均是血迹斑斑。亭内倒毙着不下数十余具死体,每跨出一步,都会踩着死尸。尤其是半山亭外通向亭内的一处紧要关口,官兵伤亡甚众,显目位置还掉落一柄断斧,可想而知必是庄大田杰作。
回想一下当时的战况,定是激烈异常,这庄大田死守关口不退,斧劈十名绿营官兵。最后因兵刃折断,弓手增援抵达,寡不敌众,只能退入亭内继续顽抗,可谓骁勇之极,只不知庄大田下场如何。
杨遇春清点完死尸后向许维禀报道,
“大人,半山亭处官兵死亡十七名,天地会会众死亡三十八名,并无发现庄姓大汉尸首。”
许维冷静地说道,
“当那王重洋调动弓孥手时,就已注定庄大田败亡的结局。平常百姓怎能与训练有素的官兵相抗?还算不错,这姓庄的终于逃过一劫。走,大伙一同上山去找找那庄大田,说不准能抓到这条漏网之鱼。”
当许维等人赶至白云洞时,早已是人去洞空,地上只遗留下些折断的兵刃。杨芳抹了抹额上汗水,有些抱怨道,
“害得我们赶得如此匆忙,居然连个人影都没碰到,我看那些天地会的人接到被官兵包围的消息后都溜之大吉了,哪还能再留于此地。”
许维环顾了一下四周,从地上拾起一把带血的精钢剑,沾了点血凑到鼻子前嗅了嗅,说道,
“这剑上的血还是热的,显然此地刚经过激烈打斗。虽然不晓得为何有人报信,居然被官兵给围住。但有胆能选在白云洞内聚会,必对地形有所熟悉,他们打散之后极有可能还隐藏于鼓山之上,大伙儿给我追。”
一出白云洞,林宾日便带着众人往罗汉洞方向追下去,那边地形隐蔽,适合藏匿。紧随着林宾日,许维等人一直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上快行。这鼓山的山道确实是险峻无比,稍微一失神,便会坠到十丈深的深崖下。幸好许维等人都习过武,比一般人更强壮点,对这点困难自不在话下。
“咦?”领头的林宾日诧异地轻声叫了下。
许维感到好奇,问道,
“怎么,林兄发现了什么?”
“这边有血迹。”
果真,小径边的绿草上沾了零零星星十几滴的鲜血,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看来猎物应在附近才是,就是不晓得是大是小。
许维精神一振,指挥着顺着血迹往下走。在拨开杂草后,里面露出条人为踩出的不大显眼的小道。急行半个时辰后,终于发现不远处躺着个黑影,应是负伤后勉强支撑着来到此处终因留血过多而昏迷不醒。
九人同时在等着许维的命令。
许维来到黑影面前,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
嗯,此人面庞尚算英武,从眉间不经意飘露出桀骜不驯的味道。身躯魁梧,肌肉甚是结实,如果没有特别的实力,也不会带伤奔走如此远的距离。以自己推测,此人绝对不会是天地会中的小角色。
“大人是想将此贼收留并加以救治?”林宾日问道。
许维点点头。
杨遇春提醒道,
“大人,此贼乃天地会中人,瞧其身手不输于我等。万一被他发觉我们的身份,来个突袭,大人您可是防备不了,最好的计策莫过于直接交给官府办理。”
许维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样子,娓娓说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交给官府的话,那我们就白白丢掉了个天大的功劳。
官府最多把其关进大牢严审罢了,万一不吐实也就是一斩了之。而换成我们,大可花点时间布个局,让他自愿地把天地会的秘密一五一十地都说给我们听,而后再采取行动端掉天地会铁血堂的老巢,这可是个不小的功劳。”
说到高兴处,许维不由面带笑容。
当那人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躺于担架之上,周围还紧密地围着六个人,随着担架缓慢地前进着,看情形应是这批人救了自己才是。
见到他已醒转,许维等人都围拢了过来。许维假装好心地问道,
“这位兄台,你没事了吧?”
那人感激半撑起身抱拳答道,
“多谢众位兄台搭救之恩。”原来这个天地会会众叫林爽文是也。
“出门在外,救死扶伤也是应当的,佛家不是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嘛。”许维轻描淡写地答着,力图给林爽文一个良好的印象。
“还不知诸位高姓及何处高就?”林爽文问起救命恩人来,看来警觉性不低。
林宾日替许维出头答道,
“我等都是从浙江过来到福建做生意的,这位是我们的卫老板,我是他的帐房师爷,这两位都是卫老板亲戚,姓杨。其他这几个是我们雇的保镖。那日正巧谈完生意至鼓山游玩,也就那么巧遇上林兄弟了。不晓得林兄弟何故会晕倒于罗汉洞旁偏僻小道上?”林宾日不动声色地反盘问起林爽文。
林爽文也不隐瞒,压低声音直接说道,
“不瞒诸位仁兄,小弟我乃是天地会中人,因聚众集会而被官府捉拿受伤,为躲避追捕而晕倒于那里。”
“原来如此。”众人都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
“天地会中人皆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当今朝廷无道,民不聊生,官场黑暗,正需你们这种人出来替天行道。只可惜我手无缚肌之力,不然也加入天地会了。”许维开始大摆迷魂阵。
“卫少太客气了,我们这些穷人也只是为生活所逼。此路凶险,正常人谁会如此做,还不都是官差大老爷给逼的。如果没那么多的赋税,谁会铤而走险加入天地会!民间都成天在喊‘大清万税万万税’,我看迟早会生出一场大变来。”林爽文倒也风趣。
‘万岁万万岁’被说成了‘万税万万税’?真是个别出心裁的说法,看来民间早已疾苦不堪,反抗的力量正在积攒之中,之前的甘肃兰州回族大起义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罢了。许维心中这么想着。
“但不知此去何处?”林爽文又问道。
林宾日答道,
“我祖籍福建福州,在江浙一带漂泊谋生多年,久未归家。此行一来正好可陪卫少爷谈生意,二来又可回家省亲一趟。
林爽文见林宾日也是福建人士,且还同为福州人,顿时对他亲近了不少,高兴地说道,
“没想到林兄也是福州人,小弟我也是福州的,家住黄巷,不晓得林兄你住何处?”
“我呀,居于左营司巷一带。”
“莫不是林正澄林老先生的后人?”
“怎么,你认识先父?”林宾日此时才有些惊讶地问。
“林老先生在街坊眼里可是个大好人,乐善好施,谁人不晓。”林爽文夸赞道。
几句话聊下来,林宾日与林爽文很快打成一片,许维山看在眼里乐在心头,这般就行,只要林宾日保持这种势头,就不信从林爽文口中挖不出天地会铁血堂的底细来。
因为官府开始捉拿林爽文,故虽然家就近在咫尺,林爽文也不敢潜回家中,只能先在林宾日的家里暂时居住下来养好伤势再作打算。
经过几日的静养,林爽文伤势大有好转,而许维也收获不小,从毫无心机的林爽文处又挖得不少天地会消息。
林爽文只是天地会铁血堂闽东分堂的一个红棍,其上还有白纸扇、先锋、香主、山主,平日只负责外围的安全警戒,未能进入闽东分堂的核心系统。
那日天地会确实在白云洞召开一个极其重要的会议,连总舵主张孝廷及四大堂主也都大驾光临。
因台湾的雷袍会极力相邀,会上天地会决定暂缓内地的发展转而向台湾谋求更大的活动空间,反正台湾那边郑家旧部甚多,扩张起来定不成问题,相反,近年来因清廷的残酷镇压,天地会在内地的势头有所减弱。
谁料官府却事先得到消息,派出重兵拘捕天地会一干首脑,而山下的王重洋只是明面上不起眼的一路伏兵而已。为掩护总舵主脱身,庄大田及林爽文均身负重伤。
为能尽快一网打尽天地会,许维则在秘谋策划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