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这些事情的真相是你的任务，既然你要去完成你的任务，”赛娜说道，“那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去完成我的任务。”

“嗯？”

“他们派我来到【天罚佣兵团】，就是为了监视你的，”赛娜挪回了床的另一边坐了下来，“我当然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啊。万一你出卖了我们，或者中途逃跑了。我也好快一点杀掉你啊。”

赛娜说着，脸上挂着一丝坏笑。

“不要说得这么吓人啊。”

“还有……万一你这个冒失鬼不小心把自己的命丢了，我也好帮你捡回来啊。”

泸不出声地笑了。

不知道这是福是祸。自从他认识了【暗刃】的这些奇怪的家伙们以后，平静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凶险了起来。

阴霾下的安宁变成了风浪中的欢欣。

泸似乎也不拒绝这种改变。

……

……

“陪我出去走走吧。”空气沉默了一会，赛娜忽然对泸说道，“今天的天气不错，晚上的星星也一定会很漂亮。”

“你不困吗？”

“寒冷就是我的力量来源，只要温度足够，我身体的消耗可以变得非常小。”

泸坐了起来，披上自己的外套，将【陵光】挂在腰间，自从上次在【暗月部落】经历过的事情之后，他决定无论任何时间，去做什么事都要把【陵光】带在身上了。

赛娜好像和他的想法一样，提着冷月，和泸一起走了出去。

北地的星夜，和这里呼啸的寒风一样的热烈。

泸顶着寒风，三两下就爬上了平坦的屋顶。

“上来吧。”泸坐在屋檐边，对站在下面的赛娜伸出手来。

赛娜踩着窗沿，抓住泸的手，爬到了屋顶上来。

头顶夜空是一片澄澈的蓝绿色，橙黄色的圆月将周围的雪地染成了比阳光还要艳丽的金黄色。星星不再孤单地眨着眼，而是如同巨大的漩涡一般旋转着，如同火焰一般灿烂地燃烧着。

泸第一次感觉到，星夜是有生命的。

天地在这一瞬间仿佛也变小了。周围干枯的杉木直上苍穹，像魔鬼的利爪一样想要将天空撕裂开。

星光如同海浪一般波涛汹涌。四周却是那样安静、祥和。

这是从未有过的心境，从未有过的安宁。

“喂，泸。”赛娜躺在屋顶上，对着旁边的泸说道，“如果你做完了想做的事情。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呢？”

“我……”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泸难住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心思都用在了自己所谓的【复仇】上，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是用来做这件事情的。

他甚至没有考虑会不会成功，更没有想过【复仇】成功之后将要何去何从。

会不会……

泸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

会不会应该去做那些他梦里见到的事情呢？

“怎么了？”见泸一直没有说话，赛娜忍不住问道，“你睡着了吗？”

“没有……”泸说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老实说，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之后的事情。也许会回到东部列国吧……可是我的部族早就不在了，我是亲眼看着最后一个人能够战斗的战士倒下的……或许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不属于我的部族，也不属于帝国。我是个本该死掉的人，却又阴错阳差地从死线上爬了回来，回到了这个没有我的位置的世界。”

“不要这么说嘛。”赛娜说道，“你怎么也这么伤感了呢。只要你活着，就就是独一无二的。总会有地方接纳你的，比如……”

“那赛娜你呢？说说你的想法吧。你以后想做些什么？”泸问道。

“我？哈哈……”赛娜【没心没肺】似地笑了笑，“我还真的没有想过，不过不是因为想不出来啊。是因为我要做的事情可能到死都做不完。即便精灵族的寿命要比其他的人类多上一倍，不过我估计那也是不够用的。”

“为什么这么说啊？”

“你的敌人可能只是这个帝国中的几个人，或者是一批人。而我，还有【暗刃】的所有人，我们的敌人可不只是那么几个人。监兵、执名、九五三个家族。他们也不过是暂时的敌人。也许等你解决了他们几个家伙，就算是为自己还有自己的朋友报了仇，接下来接替他们位置的人，可能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的复仇就结束了，等着你的是接下新的日子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成功的那一天……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为了这个过程……”

“太沉醉其中可能会失去原本应该要走的道路呢。”赛娜躺在屋顶的积雪上，望着天上璀璨的繁星，“相比之下，我倒是没有这个烦恼呢。维达哥哥告诉我，【暗刃】的敌人不是某个守护者，或者某个家族。而是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黑暗。嘻嘻……这些说出来可能有些自说自话了。因为并没有人拜托我们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这种正义反倒像是我们自己强行贴在自己身上的呢……”

“……”泸心里也有这样的想法，从凡瑟迪用那种极为夸张的神态和语气对他讲述【暗刃】的使命开始，他就这样觉得。

“但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继续战斗下去。也许他们都会在我之前先走掉，或者有人先来为我送葬，但是【暗刃】的使命一定会传承下去。虽然没有人拜托我们一定要这么做，但是我们知道这个世界需要有这样去做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的拜托，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背下杀戮的罪，躲在世界的暗影中，去保护人们心中的光明。只要这个世界没有变好，【暗刃】就一直有存在的必要……”

“这样不会很累吗……”

“因为人不能总是被动地活着啊。”赛娜眨了眨眼睛，抖掉落在睫毛上的碎雪，“被雨淋湿了才想起来要带伞，饿极了才想起来要吃东西，对手的刀架在了喉咙上才想起来要防身。这样下去，总有一件事会让你来不及反应的。到那时候可能来不及后悔就已经丢掉自己的性命了。这样总被外界的事情催促着自己活着，实在是太悲哀了。”

“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之前是这样，遇到你们之后也是这样……”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要是没有战争，我就不会来到帝国，参与那个【源】计划；要是没有经历那些训练，我就不会和帝国的杀手们扯上关系；之后也不会遇到龙源，更不会让他因为我而死……那之后也就不会再遇到你们，遇到卡塔通博，然后重新卷进了帝国的家族争斗里面，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可是没有这些如果，你现在又会在做什么呢？”

“……”泸沉思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没有那场战争的话，我的生命或许会变得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不一样到我自己都无法想象。”

“虽然总是被动着生存有些糟糕，可是那些事情也成就了现在的你啊，你的力量，还有……”赛娜说道。

“可是要是没有这份力量，我也不至于遇到这么多麻烦的事情。”

“你在害怕这些困难么？”赛娜侧过头来，看着泸说道，“我觉得泸不是这样的人啊……”

“当然不会害怕，”泸说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连命都是捡回来的，不能完全算是我的。可是活着总是会觉得累的……”

“因为疲惫，所以才会有活着的感觉啊。”赛娜说道，“安逸地活下，每天只想着保持呼吸，那样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流动的水才是有生命的。”

“我并不觉得这样或者太差，只是在想有没有其他活着的方式……就像你说的一样，我的生活总是在被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驱赶着前进的。”

“也不完全是这样啊。”赛娜说道，“泸你也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所以才会来到这里的吧？”

“我？选择？”

“如果那天，你没有选择去处刑台上救我，你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样活着；如果你不顾【暗刃】的安危，拒绝卡塔通博的委托，你的生活也早就恢复平静了。甚至如果那一天你没有选择去救菲欧娅，我们也不会经历那样一场苦战……”

“我……”

“是你的选择让你走到了这一步，而且泸每一次做出的选择，都是最勇敢的那个啊。”赛娜笑着说道，“所以我相信，泸是不会害怕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的。”

赛娜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那种自然而然的温柔，让任何一个人听到都会忍不住怦然心动。

泸不后悔曾经的选择，不后悔遇见赛娜和他们每一个人。至少这让他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也许，对于泸来说，那种空洞无趣的安宁日子，要比这一路的纷扰波折更加难以忍受吧。

他的注定属于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