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米亚正好抓住了他受伤的胳膊，伤口也跟着又撕裂了一些。凝固的血块也破开了，就像干涸的河床龟裂的样子。被撕裂的肌肉像是两段被裁开的丝绸一样，无力地垂了下去。
达里安侧过脸，平静地看着肩上的伤口。他的嘴唇有些苍白，脸上也没了血色。比起过去的遭遇和种种亲历的场景。这点痛苦、这样的场景并不算什么。
他用活动着更方便的胳膊在上衣的口袋里翻寻着，从里面拿出一只紫水晶雕刻而成的小瓶子。瓶子里面的药剂也被它的容器染成了淡淡的紫色。
达里安毫不犹豫地喝掉了里面的药剂，那味道并不好喝，就像是强行灌进他喉咙里的铅液一样。沿着他的喉咙，滚烫着一直落入他的胃里。他感觉到血管里有一阵熔岩一样的暖流迅速流过。
达里安走到镜子面前，镜子上映出他略显瘦弱的赤裸的上半身，苍白的皮肤，模糊的轮廓，依稀可见的骨骼痕迹。
肩头被劈开的伤口向外翻着，里面的肌肉纤维一根一根的清晰可见。忽然，那些如丝线般的纤维居然动了起来，如同一根根血红的鱼虫一样，不安地扭动着，接着断掉的肌肉纤维两端彼此搭在了一起，将翻开的伤口硬生生地拉拢了起来。
那道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很快伤口就拼合到了一起，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达里安静静地看着镜子里自己恢复如初的身体。
镜子里的他忽然变了模样。脸庞变得更加瘦削，目光中多了几丝杀气，脸上始终笼罩着一阵阴暗的气息，嘴角两旁至腮边还有两道淡淡的伤疤。
达里安伸出手，怜惜地**着镜中人脸上的伤疤，眼中闪动着悲伤。
“你不需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的。”达里安说道，“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什么是公平呢？”镜子里的人也开口说话了，“我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准备好给我的那份公平。”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刚刚那个时候，我们是可以一起打败泸的。”
“但是你杀不死他，”镜子里的人看着达里安的眼睛，“我们依靠着双重灵魂的力量才干扰了他的灵魂。对应着，想要杀死他，也需要双重的决心才可以实施。而你是办不到的。”
“我可以！”达里安争辩道，“不想杀他的人是你。你为什么不肯杀他，那你之前杀的那些人又是为了什么？他们不都是一样的、可以被杀的猎物吗？”
“我能感觉到，他们和我们很像。以我们的力量不足以杀死他们。而且，即便杀死了他，你觉得那个女孩会善罢甘休吗？”
“赛娜？”达里安一下子愣住了。“她……没事的……”
“不要掩饰了，我在你的心里，所以我知道你的感情。你很在意她，但是她也很在意泸。如果泸死了，她一定会发狂地找出杀死他的人。到那个时候，你就要彻底失去她了。”
“她做不到的。”
“不要小瞧了她。她的力量你是见识过的。而那还只是不完全的力量。”
“我……我不在意她。”达里安说道，“我的生命里只有你就够了！”
“我是没有实体的灵魂，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你多久。你需要的是一个永远陪着你的人。我明白那个女孩在你心中有多重要，你骗不了我。”
“你根本就不懂！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吗？那么些年，只有你陪着我！”达里安的脸抽搐着，又回想起了那段可怕的回忆。
“我能陪着你，但是那个女孩可以彻底治愈你。”
“我不需要！你为什么比我还要在意那个女的！”达里安伸出手来，好像是想要抓住镜子中那个人的肩膀。
“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还要允许我出来杀人！”镜子里的人说道，“你真的那么想去复仇吗？我从你的灵魂里独立了出来，承载着你内心中的阴暗。那份复仇的欲望应该只属于我。而你为什么比我杀人的愿望还要强烈？每次你都要毁掉那些已经死掉的人，又是为了什么？你很抵触我的行为吧？为什么你不阻止我？只要你说出一句阻止我的话，我就会停下来的。”
“我不想……”
“你不想去复仇。但是你觉得这样的想法是对你身体里另一个兄弟的背叛。所以你不断地和他一起杀人，是想让自己熟悉这一切，和他一起去实现复仇的愿望吗？你为什么不否定掉这个欲望。你已经自由了，还有新的朋友，按照你想要的方式活下去不好吗？”
“没有了那种欲望……你会消失的……你的样子，你的名字，你的存在……”
“我本来就是不该存在。如果我的存在已经妨碍了你的生活，我凭什么不该消失？”
“你是我的！”达里安差一点就哭喊了出来，“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没有了你，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那些东西都应该属于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着。你知道赛娜对我的重要，我就不知道复仇的愿望对你多么重要吗？为什么是你一再地迁就我的愿望，为什么我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傻瓜，每份工作都有对应的人去做的。我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分担你的痛苦，实现你的愿望。但是我的职责不该是你的义务。那些没有价值的欲望不应该再纠缠你了。”镜子里的人欣慰地微笑着，“有你的这句话就足够了。比起你对未来的愿望，我身上这些陷在过去的欲望算是什么呢？”
“我……”
“这个身体是你的，按照你的想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七年前，你创造了新的自己。现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用新的自己继续活下去吧。”
达里安的手轻轻拂在镜面上。“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了你，其他的东西也都没有了意义。”
镜子里的人看着达里安，嘴角微微泛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