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洺把陵光背在身后。熔岩一样的剑身在接触到泸洺身体的一瞬间，忽然冷却了下来，形成了一个花岗岩一样的剑鞘，将剑刃包裹在其中。那个剑鞘像磁石吸附在金属上一样紧紧地贴在泸洺的背上。

泸洺抽出剑，熔岩的红光将冰冷的夜风也染得温热。他挥动了两下，感受着剑身的重量，接着又把它放回身后。

虽然它的外形更像是一把双手剑，但是泸洺依旧能用单手轻松地挥动它。

泸洺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无法驾驭吗？”

他理了理一身磨烂的衣服，走出门去。

“对不起，我不能一直遵守我们的约定了。”

“我要去救一个人，她替我承担了本不属于她的命运。”

“我的罪过这辈子也无法还清，但是我不想再多添新的了。”

“不论这些事和她有多少关系，我不想再像之前那样亏欠其他人，也不希望梦里再有其他人出现了。”

“首先，我还是先弄一套合适的衣服吧。”

泸洺沿着歪歪扭扭的小路，悄悄地走到了靠近都城内部的平民区。

夜晚的都城外围是禁严的，尤其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情之后，放哨的士兵们也变得更警觉了。在大路上大摇大摆地走着未免太过招摇了。

泸洺拐进一个安静的小巷，面对着一面凹凸不平的土墙。他向后退了两步，又冲了上去，借着凸起的地方落脚。像一只蜥蜴一样三下五除二地爬了上去，摇摇晃晃地立在稀松的灰色瓦片上，在屋顶上站住了脚缓了一会儿。

士兵们的视线都停留在街道上，只要泸洺足够小心，就不会吸引他们看向屋顶。

他深深地呼吸着夜晚冰凉地的空气，再次迈开了步子，在夜色中灵敏轻盈地穿梭着。他灵活地爬上了更高的屋顶，接着又纵身一跃跳过两栋房子之间漆黑的深渊，稳稳地落在了另一端的屋顶上，没有踏碎一片瓦。

更多漆黑的深渊，更多高低起伏的屋顶出现在他的面前，但都没有阻挡住泸洺的脚步。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离开了都城的外围，走到了靠近中央的商业街。

除了中央王宫，富人区还有都城边缘地区以外。普通的平民区反倒没有士兵看守，帝国已经放任这些普通人和贫民自生自灭了。

比如，现在这里就已经看不到士兵的影子了。

泸洺站在屋顶上，放眼望去，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光。房子的窗口黑洞洞的，像野兽张开的嘴巴。

穷兵黩武地对外扩张，征调的是平民们的人力和财产。而从外国掠夺来的财富却全部落入了贵族的手中。久而久之，即便是都城的平民区也开始变得没落、毫无生机。

“还真是荒凉啊，”泸洺不由得感叹道。他轻轻跳下房顶，落到地上，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里应该就是那个罗姆大叔的店了。”泸洺凭着自己的记忆走到一家店铺门口。

罗姆大叔的店不同于其他普通的服装店。罗姆本人就是一名出色的咒术师。这里出售的都是被施放了特殊咒术，用作护甲的衣物。

通常是卖给要出远门的旅人、混迹接头的黑帮或者有钱人家的。

泸洺一只手抓住门上的锁头，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细的铁丝，插进了锁孔里面。

他把耳朵凑到铁锁旁边，轻轻扭动铁丝，随着“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锁一下子被打开了。

一阵染色剂和布料的味道扑面而来，证明泸洺的记忆并没有出错。他走进屋里，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摆在柜台上的提灯，体内的魂力将提灯直接点亮，在黑暗中发出昏黄的光。

泸洺拎着提灯，在衣架之间来回找寻着。一件件颜色、款式不尽相同的衣服飘过他的眼前。

咒术是帝国最基础的战斗方式，是魂力未经开发时的样子，有一定修为的人都可以通过符咒来使用它。那是魂力和魂术的初级版。

所以泸洺用自己特殊的视觉能力很轻松地就能读懂依附在上面的咒术用途——这件白色的是可以凭空放出烟火的，那一件青色的是可以短暂隐身的，还有那件蓝色的是可以防水的……

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咒术。

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了屋内的一个直立的衣架上。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泸洺已经感觉到那套衣服上凭附的用来自我修复和保护身体的咒术了。

泸洺在旁边找到了一件黑色的短衫，还有长靴和袜子，接着又换上了衣架上的黑色大衣和长裤，还有一个可以遮住脸的黑色围巾。都是具有很高的防御属性和隐蔽属性的衣服。

他站在镜子前面，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一身新行头。

果然是人靠衣妆。换上了新衣服之后，泸洺也精神了许多，矫健匀称的身型更加明显，眼睛炯炯有神，流露出坚毅的目光，整个人好像有着无尽的活力。

他的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好多年没有穿过这么像样的衣服了。

接着他又从换下的衣服里掏出最后的三枚银币和七枚铜币，和熄灭的提灯一起放在了柜台上面。把换下的旧衣服卷成包裹系在身上，走出门去，转过身把锁头也重新锁上了。

“等你好久了，小毛贼。”忽然泸洺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泸洺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把门锁好。转过身来。

一个年轻娇小的女孩子站在他身后，个子不高，脸上挂着一幅稚嫩、傲慢而又有些刁蛮的表情。金色的短发轻轻扎成了两根马尾，穿着活动灵便却十分华丽精致的短衣，腰上左右两边挂着两根漆黑的短棍。

“老实一点，放下武器，把你的面罩也摘下来。”女孩抽出一根短棍，像一个警官握着警棍一样命令着泸洺。“违背禁严命令擅自外出，还闯进别人的店铺里偷东西。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我可是付了钱的，不信你进去看看。”

“少废话，照我说的做，老老实实和我去警卫营，”女孩掂了掂手中的短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小朋友，街道已经禁严了，这样出来乱跑是会被警卫误认为是坏人抓起来的。”泸洺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不要胡闹什么警察抓小偷的游戏了，快点回家吧。”

“我就是这里的警卫！”女孩感觉自己似乎被人轻视了，噘着嘴说道。

“警卫营居然会收你这样的小孩子。”泸洺说道，“他们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你！你欺人太甚！”女孩气得脸都红了。

“好了，不和你闹了，我还有要紧事要做。”泸洺说着，转身就要离开，他并不觉得这个小孩子是真正的警卫。

“你给我站住！”女孩大喊了一声，抽出另一根短棍，直接冲了上去，挥手向泸洺砸去。

泸洺本能地想要架起胳膊来格挡，但是短棍向下砸来的一瞬间，魂力在空中残留的醒目的轨迹让他心里一惊。他连忙改变姿势，硬生生地躲开了女孩的攻击，这一下子差点让他闪到了腰。

短棍擦着他的身体落下，并没有砸到地上，地面却出现了一道深坑。

泸洺心里暗惊“是魂刃！”

“怎么样？”女孩看着泸洺吃惊的眼神，得意地说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你手里那个是什么？”泸洺问道。

“果然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小毛贼，”女孩不屑地说道，“这东西叫作九五，帝国最强的魂刃之一，是上古时期帝国为了稳固统治和地位，利用亚斯琪大陆传说中的材料锻造而成的超级武器。怎么样，知道怕了吗？”

“王佐三才的九五，拥有可以操纵大地的力量的强大魂刃。居然会交给你来用，真是可惜了。”泸洺说道，“那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站住！你还装傻？”女孩大声叫嚷着，将两根短棍首尾对接在一起，直接变成了一根长棍。她把长棍的一端砸向地面，忽然地面窜出一道岩壁挡住了泸洺的去路。紧接着四周也同样的拔地而起三面一样的岩壁，将泸洺直接关在了里面。

女孩站在岩壁外，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了胜利者得意的笑容。

泸洺在一瞬间看清了这道魂术的运行轨迹。忽然，结实的岩壁裂开了一道缝隙，一束刺眼的亮光从缝隙中钻了出来，紧接着裂隙越来越大，耀眼的光芒一下子把四面岩壁震得粉碎。泸洺的身影从光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喂，你这家伙听不懂吗，”泸洺说道，“我不是和你说我有要紧事要去做了吗？”

“别想跑。”女孩高高跃起，举起九五劈了下去。

泸洺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并没有上前招架，而是侧过身躲了过去，又一道深坑出现在地面上。

“你不会是想要我的命吧，”泸洺瞥了一眼地上的深坑说道。

女孩没有回答他，紧跟着又是一招向泸洺打去。脚下原本坚实的大地也忽然变得如海面一样波澜起伏。

泸洺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脚步，忽然身边窜出两根岩石尖刺向他斜刺过来，泸洺跳了起来，躲过锋利的尖刺，稳稳地踩在了两根尖刺交叉的地方。

“你真的只是想抓住我吗？”泸洺问道，“要是我再慢一点，这会儿可能就没命了。”

“少废话，不想死就乖乖地跟我走。”女孩眉头一挑，趾高气扬地对着泸洺说道。

“算了，我还是先走吧。”泸洺说道。

“哪里跑，”女孩再次举起手中名叫“九五”的魂刃向泸洺挥去。泸洺向后一跃，从尖刺上跳了下来，下一秒脚下的尖刺强大的力量震得粉碎了。

泸洺没再理会她，想趁着烟尘还没有散去离开这里。

“你给我站住。”女孩把九五向地面用力一戳，一排尖刺先开平整的地面，从地上不断地向泸洺那边冒出来。

泸洺听到了身后奇怪的声响，没有再回头看也猜到了身后大概的样子。

空灵视觉帮助他全方位感知着四周的魂力轨迹。他飞快地向前跑去，前脚刚离开地面，尖刺就从下面窜了出来。

女孩将九五横在面前，双手一掰直接将它分成两根短棍，用力向前掷了出去，短棍飞过泸洺的头顶，插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一道阴影出现在泸洺的面前，泸洺抬头看去，只见那两根短棍变成了两块巨大的石碑，挡在了他的前面，接着又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

“不好！”泸洺心里一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石碑直直地倒了下去，压住了泸洺所在的位置，接着两排尖刺从地面窜出，硬生生地把石碑给抬了起来。

“让你再跑！”女孩向那边走过去，嘴里得意地说道。

等到烟尘散去，女孩准备走上前去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你再跑……”

那些凸起的尖刺上并没有泸洺的影子，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尖刺根部，一道道红色的熔岩缓缓地凝固成了岩石。

“艾拉妹妹！”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哦，弗雷，你怎么在这里？”女孩回头看到一个背着长剑、身材高大健壮的男孩子正向这边赶来，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

“我听到这边有人打架的声音，就赶了过来。你没受伤吧？怎么样了？敌人在哪？”弗雷问道。

“一个小毛贼罢了，”艾拉不屑地说道，“已经被我解决了，我们走吧。”

“能逼着你把九五的魂术使用到这种程度，对方肯定不简单吧……”弗雷担心地说，“你真的没事吧？”

“我都说我没事了！”艾拉不耐烦地跺着脚，对弗雷大声地说道，“我怎么可能连一个小毛贼都对付不了！”

她走到石碑旁边，两块巨大的石碑一下子有变成了短棍的模样。她把九五收回自己的身边之后，地上凸起的尖刺也随之消失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艾拉妹妹，虽然你已经是九五的主人了，但是你还没有完全掌控它的力量，过度使用会对伤害你的身体的，还是要小心一点比较好。”

“要你管我！”艾拉噘着嘴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点程度算什么！”

艾拉正说着，忽然觉得一阵头晕，身体摇摇晃晃地，眼前的东西也开始变得模糊……

“艾拉妹妹！”

在距离刚刚发生战斗不远的一个街区里。黑暗的地面上忽然亮起一阵红光，一道岩浆如火山喷发一般从地面涌出，渐渐变成了一个人形。

泸洺提着陵光踉踉跄跄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用陵光撑着地面，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陵光闪烁着暗淡的红光，泸洺默默地看着它。

“果然我还是没有得到你的认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