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也想一走了之。
我研究生毕业虽然算不上高学历(研发中心一半一上的博后,硕士垫底)却做些看门的事情,这难道不是浪费人才,浪费国家资源?!
但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现实就是个大屋檐。
就我这样的带着案子,到哪里去都不可能再度进入核心机要部门了。
要想翻身就得在这呆着,洗清自己的冤屈再走,不然的话,就得背着这点儿烂事,走到那儿都得解释,解释后还不一定被相信。
人活为名,佛生为香。不争口气怎么对的起自己这一百多斤的肉?
主意打定,我也不想去找老大理论了。
档案室的工作极其轻松,只在每月的月底才会有文件送来,我呢,只要将其分类放置编码录入电脑就ok了。
所以一个月里顶多忙四五天,其余时间倒是可以自由支配。
趁着个机会,我把姥姥传给我的本事好好温习温习!
保不齐哪天就碰上了鹤顶红呢!可不能临场掉链子!
……
过了三天,严警官毫无征兆地来找我。他这一次穿着便装。
“南风小兄弟,明天你有时间来看看一个人吧。这人我想只有你能救得了!”
这人说话从来不拖泥带水转弯抹角。看他样子是非要我去不可。
想到在派出所就他一人没有对我吆五喝六的,不答应他显得过不去。
“可以!在哪里?”
“到时我来找你!”
我点点头。他们做警察的要知道我住在那里还不容易?!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睡得晚,还没有睡醒就被敲门声惊醒了。
开门看门见是严警官这才想起来昨天的事,于是刷牙洗脸换衣服十分钟搞定。
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跟我说:
求我去看的这个人是他在西北当兵的战友,姓夏叫安邦。这个人胆大,一个人曾经跟五头狼干过架。外号“夏大胆子”。
复原回家后被分配到酱菜厂当安保主任。
别人三年一升官他是两年往下滑。就是因为他脾气暴躁,三句话没说完就动手,打一次就记一次处分,所以隔年就降级。到后来,就被发配到发酵车间看管酱菜。
那地方只有酱菜坛子没有人,他想跟人打架都没有机会。
我说,这人要不是整天骂骂咧咧自言自语愤世嫉俗,就是蔫了吧唧整天黑着脸一语不发看着让人得慌。
严警官眼睛一亮,说你真神了,一点儿都不假。他先是骂骂咧咧看谁都不顺眼,在酱菜发酵车间干了两年就变得木木呆呆不言不语。
我说,那你应该送他去看精神科,不是来找我。
他说,小兄弟你是高人不露相,别谦虚。你整李春景就是李sir的那一手,别人不信我是信了。你冲他一瞪眼,他就魔怔了。普通人瞪个眼哪有那威力?!
我嘿嘿一乐,没言语。他能看出来这一点就跟平常人不一样,还是有些见识的。
又说,这个战友家里困难,送不起精神病院。我跟夏安邦关系又铁,所以你一定帮帮这个忙。
我说,还是那句话,到了地方看看情况再说。
说话间,车子就到了五环外。
五环是城乡结合部的两界山,环内环外两世界。内是大都市,外是大山区。
路越走越窄,转了盘山路,最后停在一处农家院前面。
严警官下车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拉出一袋米一袋面一桶油。他把米面甩到肩头,一手扶着,一手拎着油就去叫门。
我肃然起敬。现实里,这种人有但已经不多了。没想到让我碰上一位。
我要帮他他不让。
铁门哗啦响,从里面出来一个精瘦的妇女。头发花白,眉梢下垂,目光散乱。看起来比严警官还要老。
“严兄弟,你来了,又让你破费。都快请进!”
一看就知道严警官常来!
我进了院一看,可真够破的。
五间蓝砖低矮北屋,窗户上都蒙着塑料布。东屋透棚下劈柴高垒,东屋一角落下来一大块墙皮。这是北屋蒙尘东屋破,黑风灌堂冷,紫气穿墙崩,一副家门不幸,屋主遭殃之相。
“嫂子,我请来一个骆先生,手段可厉害了,我领来给我哥哥瞧瞧。”
严警官说的我脸一红,一半是因为被人吹捧,一半是因为觉得怪怪的,怎么觉得自己变成一个神棍了?
“哎呦,骆师傅,那可辛苦你了,我们当家的这几天又换样了,唱开戏了!什么镜花缘,牡丹亭,六月飞雪,全都唱……”
“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婆婆也,只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
“听,又唱起来了!窦娥冤,六月雪呢!我了个天呐!”
东屋外传来一个幽咽的女声,悲戚中带着怒气,怒气中带着怨恨。
我不听戏,但就这声儿我听着也动容。
大婶领着,我们直奔北屋。
北屋里光线很暗,电灯瓦数太小昏黄如豆。屋里冷冰冰的。
“不敢生炉子!夏安邦要是看见火,他能把这房子烧了!”
灯下站着一个干瘦高挑身穿花红棉袄的人,正在那儿捏着兰花指,摆架势。
看衣着是女人,看体型脸庞就是一个大老爷们。圆盘脸,干干净净,眼角眉梢透着女人样。
他一见人来,立刻不唱了,跟个大姑娘一样害羞状,转身跑进里间去了。
“夏安邦,你跑什么?_?大兄弟来看你了!真是丢人现眼!”
她哪里叫的出来。
严警官叹口气,“看到没有。以前他可是这个样子啊!真他妈的操蛋!”
是一张合影照片。一位一看就是严警官,相貌虽然年轻,但轮廓没变;另外一人五大三粗,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大圆眼睛,络腮大胡,看着孔武有力。两人穿着军装,背后是一片辽阔的大草原,三四行水墨般山峦。
“这位是夏安邦?”
严警官点点头,“就这两年,整个人脱胎换骨,人瘦了不说,还把脸上的胡子一根一根地拔掉,说话细声细语,穿衣要红,活脱一个大姑娘!”
“这怕是粘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是,是!酱菜厂的老人都说他现在越来越像夏荷。”
严警官说这话时就差凑到我耳边说了。声音极低,他是怕被人听到。
“夏……”
严警官示意我别说,用手指指里屋,又指指院里。
我明白了,他是有话但不能在这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