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沙漏,该走的必须走。
饭后,吕婉静立门口,如岁月般无声,眼神却已经是送君于千里之外了。
张三搀起了吴良,拜谢道别。
窗台上收起了经文,已经和天气一样干爽,吴良揣在了怀里,轻声道:“能不能救伯光,就靠这玩意了。”
看着两道背影消失于甬路尽头,吕婉回首对丫鬟道:“屋内所有东西换一遍。”
丫鬟点头,知道主人喜洁。
这边师徒二人甫一出门,就见好大的阵势,大街上人影瞳瞳,兵丁甲士都有,骑兵步兵俱全,四下巡逻,出门的百姓溜着边走,无有高声喧哗者,但私底下不免议论纷纷,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来朝拜会那些人还没回来,咱俩先回客栈。”吴良搭着张三肩膀,师徒俩贴墙根奔了东城。
那些人不是没回来,在张三喂吕婉喝茶时,大股人马就都回来了,王公贵戚,江湖豪客,番邦使者,加上看热闹的百姓,足足近万人,现在都堵在了西直门外。
“冯公公,到底何时开门,莫让友邦使者看了笑话。”日头下等了小半个时辰,武丞相李善长此时语气十分不善。
大帝之死对他们几个国公来说也同样是晴天霹雳,但人终归是死了,还得面对现实,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查出凶手,另立新君。
俗语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说起来这另立新君还在查出凶手之上,一国重器,多少人垂涎,迟则生变。
城头上响起大太监冯宝尖锐的声音:“武丞相稍安,皇后銮驾一会儿就到,咱家也盼着呢。”
皇帝死了,目前自然是皇后最大了,当朝皇后姓王,出身琅琊望族,武道世家,逢大帝于微时,一路扶持,打天下时还有亲自持枪上阵的经历,民间威望素著,大帝生前也是颇为敬畏。
太监冯宝,便是王皇后的心腹。
李善长和魏国公徐达对视一眼,表情惊人的相似,有些担心还有些无奈,但是此时却不好言明,旁边的鸿胪寺卿冯胜便是太监冯宝的族兄。
自古帝王多子嗣,按规矩便是立嫡长子继位,然而大帝高寿,嫡长子朱龙还没活过他爹,三年前便挂了,现在按理该继位的便是皇长孙朱从标。
朱从标现在就在城外,魏国公的身后,皇后不放人进来,首要针对的无疑就是朱从标,要说王皇后属意谁继位,不止两位国公能猜个七大八,满朝文武也都知道,王皇后最宠的是小儿子,年方弱冠的琅琊王朱涛,所以特意安排在了他们王家祖地。
只是平时宠着就宠着了,谁也不敢有任何意见,现在涉及到皇权更替,那就不能不谨慎对待了,凡是皇家废长立幼,或是去嫡选庶,无不生变。
如果王皇后真要立琅琊王,那皇长孙朱从标这一系怎么办,不杀是不能安心的,要是杀了,平日和皇长孙交好的王公贵族怎么办,这是个牵一发动全身的事。
大家都在等,不过等的心态不一样,朱从标是如临油锅,倍感煎熬,聪明莫过帝王家,朱从标当然知道现在自己的情形很不利,但是也不能转头跑了,是死是活也得硬着头皮进城。
现场的各路王爷也不少,都是朱从标的叔叔伯伯辈的,太武亲儿子,想着给太武破案的不多,还没有吴良热心,但是谁会登基的事每一个心里都琢磨过,各有各的算盘。
百姓们不太急,他们知道,不管什么情况,谁登基继位,早晚得放他们进去的。
至于番邦使者,都是打定主意要看热闹的,热闹越大越好,最好是血洗京城,天下哗变,他们回去禀明国主,带兵来咬上一口,那是大功一件。
只有各地江湖豪杰默默然,出了这么个事,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外面一圈御林军,奉了国公和王爷们的令在那看着,西郊事件查清楚之前,谁走都得报备。
现在走是可以,但是担上嫌疑也犯不上,不如就等着水落石出吧。
日上三竿,王皇后到了,带着母仪天下的气势登上了城墙,下面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普通百姓,一律行礼。
王皇后眼睛还带着刚哭过的红肿,在下面扫视了一圈,缓缓道:“骤闻噩耗,紫禁城内一片慌乱,安抚这半天,让诸位久候了。”
不管什么理由,又有谁敢说个不字,何况,这理由还是那么正当合理。
缓了口气,王皇后又道:“大帝今日受奸人所算,不幸殡天,凶手还未绳之于法,为免祸乱,所以不得已关了城门,现在请大家分批入城,其余人不得妄动,否则视为谋逆。”
皇后话音一落,城墙上密密麻麻现出了几千名军士,各个手持强弓硬弩,白铁精钢的箭尖在烈日下发出熠熠白光。
冯宝宣圣旨一般的拉长了嗓音喊道:“请皇长孙朱从标携家眷侍从入城。”
第一个就是自己,冯宝这一声把朱从标弄了个激灵,只见眼前的宽大城门也随着冯宝这一声吱呀呀地开了。
前面也许是天堂,也许是地狱,朱从标根本没任何准备,身边侍卫就十几个,森森箭戟之下,皇后的注视之下,哪个王公也不可能为他出头。
想起皇祖母的雌威,他像赶赴刑场一般,往前走一步倒是退两步,半天也没走到那个城门之下,百姓们在后边看着都着急了,但也不敢催,那些王爷们倒是能理解这个侄儿的无奈,却也爱莫能助,这场火都烧到谁还指不定呢。
就在这时,只见一道白影如九天谪仙一般从人群后飘起,横跨数百人落在了朱从标身旁,城墙华盖之下的王皇后看的都是眼睛一眯。
“走吧!”这一声温柔暖心。
朱从标定睛一看,心中大喜,原来是未婚妻诸葛清瑶,诸葛神侯的长女,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后盾呢。
接下来的脚步就轻快了,朱从标进了城门。
过了片刻之后,冯宝声音再次响起,“请江浙王携家眷侍卫入城。”
江浙王入城的时候,张三扶着吴良刚进客栈。
一看吴良受了伤,叶眉端茶倒水好一顿伺候,吴青低头垂泪。
“没事,乖女儿,别哭,一点小伤,休息段日子就好了。”吴良对女儿和对张三是完全不同两个风格,这要是张三,吴良一准说,“哭什么丧,我还没死呢!”
多年来,张三已经习惯了,自是不会和吴良计较,吴良躺在了自己床上,伤后的疲倦袭来,很快睡去。
张三和叶眉吴青说了事情的大体经过,吴青有些稚嫩,听完就过,叶眉到底是大人,便有些担心,知道这偷了经文事情也未必算完,多少人盯着这经文呢,吴良和张三出手未必便不会落到有心人眼里,得把东西尽早出手才是。
“要不我去联系一下掌门吧。”叶眉和张三商议。
“师傅没说啊,要不叫醒他问问。”张三也不敢擅作主张。
“谁也别联系,三儿你等晚上去江浙王那打探一下。”这吴良睡着了和醒着一样明白,说完翻个身又接着打起呼噜,当真是神鬼莫测。
挨到傍晚,吴良还没醒,张三出了房间,客栈里正在张罗着挂白布,看来太武驾崩的消息已经进城了。
到了大街上,更是不时听到哀声,满城萧条,和前几天人烟鼎盛的状态截然相反,恰似盛极而衰。
一步步踩着忧伤,张三来到了江浙王的那个深宅,院门上已经挂了白布白花,守卫认得张三,直接放了进去。
宅子里行走的不管家丁还是婢女,都是披麻戴孝的状态,不过没有哭声。
偏殿里见到了朱从之,正在满屋徘徊,许江楼侍立一旁,脸上也是一片愁云。
“我爹进城后就被皇祖母命人带走了,现在还没回来。”朱从之和张三解释了他不安的原由。
“那别的王爷呢?”张三问道。
“现在各家宅子都是许进不许出,门口有厂卫盯着呢,谁也得不到消息。”许江楼说道。
张三听许江楼这么一说,忽然想起刚进来时大门外果是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看来自己也别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