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飞霜因邹衍,望帝春心托杜鹃。
张三此刻是比窦娥还冤,这朱从之,好言好语央求,自己才帮他干了这一票,结果说好的承诺没到,反被狠狠咬了一口。
回想起师傅吴良说的:“犬豕可信,唯人心不可信。”当时还道师傅无情,此时才知是至理名言。
想了一下,张三回答道:“如果我是帮你偷的鼎,见面之后,你会不马上拿走,反而约我断桥相会么?”
富家翁沉默了,其他人也没做声,显然,张三这句话还是有分量的,那鼎如此珍贵,见到了,就不会再放进别人怀里。
审问就随着张三的这句话结束了,富家翁和霍二娘带了人出去。
空荡荡的牢房只剩下张三自己,铁做的栅栏冷漠而又凄凉。
午后桥上客,夕阳阶下囚,张三心里百感交集,有被朱从之出卖的痛,也有被白衣女子伤的恨,还有对自己命运的担忧。
之前霍二娘曾说过,自己很难出去了,看刚才的架势,明审过堂和自己是无关了。
就这么放了自己?张三自己都不信,打一顿板子?也不像,越想心越往下沉,迷迷糊糊中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没有自然醒,而是被踢醒的,还是那两个壮汉,铜柱上的锁链被解开了,重新上了手链脚铐,还好没有套枷。
被拉出了地牢,出了暗室,一辆马车在等着他。
确切说是囚车,马车上有个大铁笼子,张三被塞了进去,上面还蒙了一层黑布。
不知何人押送,也不知是发配充军还是怎么着,张三就听着车轱辘声上了路。
那个富家翁到底是什么人呢?如果不是官面上的人,霍二娘应该不会那么听他的话吧?
如果是官面上的人,怎么敢捉朱小王子呢,而且口气也听不出任何尊敬,张三想不出其中的头绪,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时盗门里流传最广的一句话。
盗门门徒众多,其实有差不多半数的弟子最终下场便是在这囚笼之中。
张三也想过,自己也可能有这一天,不过在他的预想中,那应该是功成名就以后,或者至少三四十岁之后的事,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以至于全无准备。
鸟窝里藏的银子,师兄的恩情,师妹的脸蛋,吕婉的承诺,一切都还来不及,自己就进来了。
如果到了荒郊野地被杀了,师傅吴良会不会下山出来找自己,师兄会不会哭,张三不知道,但是他自己先哭了,无声的两滴眼泪落下,砸在冰冷的囚笼上。
这两滴眼泪,是为自己的大意轻信而流,如果来生还要做贼的话,那就做个狠心的贼。
小马车晃晃荡荡,铁囚笼内漆黑一片,似乎是感觉到了张三悲伤的情绪,三头小豪猪也在脑海里发出哀鸣。
“你们要救我?”张三感觉到了小猪的意愿。
“不行,外面不知多少侍卫,听声音好像霍二娘也在里面,你们不是对手。”
张三拒绝,他还没到断头的时候,不想小猪出去送死,相处好几个月了,不觉中对这几头小猪也有了感情。
之前小猪也帮了他不少忙,而且打猎什么的身手也不错,但是张三知道,它们对付一两个侍卫或许可以,但绝不可能是霍二娘的对手。
小猪执意要出去,拱拱的叫个不停,张三被磨得实在耐不住,终于同意了,“不行就快点回来,别逞强。”
猪出去了,外面响起吵嚷声,刀剑出鞘声,很快又归于平静,接着有笑声出来,“哪来的小猪,刚好晚上烤了吃。”
“这猪像是疯猪,怎么往人身上扑呢,吃不得。”
三头猪回来了一头,是最小那个,身上带着伤,它的大哥二哥没回来,张三心中一痛,又要落泪。
这时就见脑海的草丛中忽然又冒出了两个小不点。
看起来就是那小豪猪幼时的模样,粉嫩粉嫩的。
“它们又活了?”张三问那头原本最小现在最大的那头豪猪。
“是的,主人无需悲伤,再过些时日,我们就又长大了。”两只粉嫩小猪回答了。
还好,张三到眼眶的泪水又咽回去了。
一路的速度都很快,中途也很少停,虽然囚笼外蒙着黑布,但是张三也能感觉到行进的方向,是往福建。
看样子,自己一时半伙儿还是死不了的,要杀自己的话早就可以下手了,费尽周折把自己弄到福建,说不定还有用处。
整整十五天,终于到了。
囚笼窄小,每日弯曲着身子,简直就是度日如年,所以当囚布揭下,牢笼开启这一刻,张三真是说不出的舒畅,虽然手链脚铐依然在,但是伸直腰的感觉就已经是过年吃饺子了。
眼前的景象很熟悉,不久之前才从这里离开。
不是别处,就是林家的宝生镇,迎接他的是无数双冰冷的面孔和仇恨的眼睛。
整整一排,四五十人,站在镇里林家的客房前面。
为了这个盗贼,在场的人全被林大掌柜一顿训,包括二掌柜都吃了瘪,其他人更不用说。
想起大掌柜说自己在这这多年都是吃屎的,宝生镇护卫总教头冯一凡心头大火,上来不由分说就是一个大耳光上来。
张三右半边脸立刻肿了。
吐了一口血沫子,张三一言不发,落于人手,无可奈何,挺着吧。
别人没动,倒是霍二娘拦住了,“办一下交接吧,他之前也没少挨打了。”
人的名树的影,霍二娘在江湖名气响当当,林家财雄势大也不敢拿人不当回事。
二掌柜连声往屋里请。
不过霍二娘并不愿多耽搁,执意要办交接。
没办法,二掌柜就当众和霍二娘写了交接文书,拿到文书,霍二娘一刻没有多待,转身带人走了,张三就归了宝生镇接管。
看到霍二娘和几个官差出了镇子门,那就没人客气了,张三被踹倒在地,挨了一顿狂揍。
拳头脚掌那当真是和雨点似的,张三把手上的铁链子往头上一搭,随便打吧。
打了还不算完,张三被人揪着到林家祠堂里磕头,这会儿张三已经是全身散架,站也站不起,跪也跪不直,哪里磕得了头。
被人强摁着磕了几个头,林二掌柜开始问话:“谁给你的胆子到我们林家行窃?”
“你爹!”张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