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次栉比的机械群迷了知秋的眼睛。

花费一天的时间走完了全程，所见到的是令人心神震撼的新景象。当初在储粮库见识的景致让知秋惊讶地怀疑眼前所见，原本想着自己的心思对比起来也成熟一点了，如出一辙的惊叹在今时再一次演。

知秋和楚纤用衣服的兜帽将自己的脸部蒙了起来，穿过大铁门旁幽深阴暗的小门。自导游的话说，即便不藏起自己的身影也没有任何问题，供工作人员进出的小门不设防，不盘查，万万没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即便如此知秋也不甚放心，匕首以及趁手的武器携带在手中随时准备防范突有的盘查，事情一不对头自由办法逃出生天。现在来看，他也不再惧怕普通的食人鬼了，没有什么绝对做不到的事情，就算被发现一次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无非是再来一次而已。

很难完全信任自己随手撸过来的导游，但他无疑是自己打开现有境况的钥匙，否则的话……又能找得到什么原因突破大门呢？

虽然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担惊受怕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会有什么不妥协的举动。

到底是他想差了，进入第三农场，何止没有一个过来盘查的家伙，甚至在旁边也走过各种各样身着奇装异服的家伙，沉默着不会交谈，跟自己擦肩而过。

太过自由了一点……

这些人，都是所谓的科学家么？13号身的制服虽然是发放给工作人员的标配，却是只有一套的。经年累月不见再度发放，一些破烂到实在穿不下的，以及因为各种原因弄丢了的，就不得不想办法自己找能够掩体的东西。

他们素无标准，所以找来的东西也是稀奇古怪的。像知秋一般还能够勉强看得出身影样貌还算是好的，有的人直接拿着一块满是窟窿的破布罩在身，有的人用小缕的布条遮住**部位，另外有人用看不出什么材质的玩意儿做出各种奇葩的造型，比起知秋还要引人注目千百倍。

被乔装打扮的仓鼠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事，大多数的人都可见带着一些随从似的东西用来驼负物品，由一大堆的碎零件拼凑起来的勉强能动的东西。反倒是那些东西更吸人眼球。

楚纤被这些奇怪的家伙弄的视线都不敢乱瞟，脸红着抓着知秋的衣角闷头向前走。

都是一些什么家伙……比起储粮库的严密性，实验室反而要更加开放。不仅允许其中的人员自由出入，还允许其成员没有统一性的标志，极有可能使得外来人员乔装混入进来。

这自然是又一个重要的情报。恐怕在食人鬼管理者的眼中，编号所表示的农场彼此之间并不是对立的存在，反而是相互连通的。整个墙壁系统都是自家后花园似的存在，所需要防范的是墙壁系统之外的敌人，自家的老巢自然不需要太多的防范。

对于知秋而言却不是一个好消息。自己在敌人的老巢中进行着各种动作，哪怕现在依旧能够保证隐蔽性，在这之后呢？总归有一天事情闹得太大的话，还是会引起食人鬼的警觉的吧。

瓮中捉鳖，再没有比起如此更加恰当的形容了。

一个个的陌生人在身旁擦肩而过，即便对方对自己冷漠不理不睬，知秋也没有来由感到一阵心悸。除了巨人那样非正常的同胞，自己还是第一次在门外遇见相似的同类，惊讶和警惕相互错结，终归是后者的情绪相对较多一些。

再一步，跨过阴暗的小门，前方被光明的影隙照亮的时候，知秋被眼前的一切深深地震撼。

方才越过小门的时候，黝黑的环境让他没有看见，一时间由青石砖打造的墙壁不知在何时换成了纯由钢铁铸就的墙壁。

抬头向看，精钢的管道源源不断地运输着各种物品，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顶空，无数的机械臂在各个环节运作着。许多人影在钢铁的桥道奔走，处理着属于自己的工作。

耳边无时无刻不传来微微的轰鸣声，知秋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是哪里传来的奇怪声音，楚纤已经将自己的耳朵贴着墙壁，静静听出来了声音的来源。

墙壁之内，自己脚下的土地，位于自身头顶的高空，都是一刻不停运作的机器。知秋试着看清楚一些，不过一会儿便觉得自己被迷晃了眼睛。如同在一堆米粒中紧紧盯着其中一颗，视觉正常的人类都无法长久维持下去。

一时间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

其中一些或许从书本略有涉及，更多的是从来都是没有见识过的物事。

铁锈和机油的味道萦绕在鼻端，空气令远方不可见的浑浊。明明是广阔的空间，却被各种各样的管道机械所压缩显得拥挤不堪。随处都是忙碌的人，随处都是无人操纵四处奔走的机器。看去纵然杂乱不堪，然而其运行则自有章法。

知秋在课本也不止一次感叹名为“机械”的神奇物事。原本是没有生命迹象的石头，钢铁，机油之类的物事，加在一起却能够使其如同被赐予生命一般活跃过来。

在一群生活在残破不堪的学院之内的学生来说，那无疑是奇迹。

许多学生们想要创造出来，然而没有设计图，充其量只能造出一些小物件，相对于“赐予生命”的程度还差得远。

原本……由机械为基础，所铸就的“科技”力量居然能有如此规模么？

为何作为第三农场主体的人类科学家，能够作为外派力量于墙壁系统之内到处奔走？无非是就算他们离开之后，整个农场的自我工作还是可以顺利进行下去的。

人的偷懒要素正是技术进步的主要原因。大物件的搬运工作只能算是粗活，而科学家们普遍瘦弱的身躯无法承受，便费尽心力制造出这么一个机械系统，帮助自己完成了绝大多数的工作。然而食人鬼的贪欲又何有止境？换来的只是更多，更多的工作罢了。

知秋惊叹于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在这宏大规模的机械群中，依旧被他藏在身的激光笔，只能算是小道了。

那曾是旧时代的战士所引以为豪的，自认为能成为最强力量的武器。

也是人类曾经的辉煌所在。

凝聚数千年历史的底蕴所达到的地步，却被一夕之间尽数摧毁，最终沦为为食人鬼创造更好生活条件的卑劣工具。

刨除这份意义不说，知秋所见的，眼前人类历史的结晶，却无疑为其所感动。

宛如迷宫般迷幻的，机械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