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学生都有一个学号。根据入学的时间和宿舍的编号而定,每一个特定的编号都代表独一无二的人格,再也找不出与之相同的第二个。
除了表明身份之外,再没有别的含义了。知秋的编号正是一号,四十人的班级排行第一,他却没有任何的意识觉得自己能够在四十人的群体中排行首位。若是关于之前调皮捣蛋的程度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排第一吧。
只是无论机构的功能再如何无脑,也不至于将这种东西作为评判的标准。老师们说这仅仅作为一个数字而已,哪怕好奇的学生们想要从各种方面求证,都找不到学号的的任何特异点。加上既然是老师们都这么说的话……不少人也就放弃了寻找奇异之处。
然而真的如此么?至此知秋对于大人们所说的全部话语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许多东西需要重头想起,知秋觉得突破一切的关键便在其中。
众多的谜团让人头痛。知秋断定要逃离这里,但是离开这里何处有着栖身之地?幻想之地是福是祸都没弄清楚,生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伙伴们的都不允许他擅自胡来。
班长他藏在学院的角落里。
离上第一节课还有着时间,而牺牲了自己当前的时间进行汇报,他此时正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安静地吃着早饭。
柔软的面粉配合着肉馅,他却嚼得索然无味。
心理上的负担让他无法享受美食……他知道这些都不过是饲料而已。是的,残破的校舍,唯有食物和教育值得称道,但它们俱都是“饲料”罢了。拥有这样的想法,再美味的食物也不过是为了维持生命的运作,已经没有了任何享受的想法。
想起方才和那只怪物的对话情景,颤栗的情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真的只有这样?”中年的班主任以狐疑的声线问道,“知秋消失在探测的范围之外,却只是去外面散散心那么简单么?”
“是的,老师,那种伤势怎么看都是磕绊所致。”班长强忍着心中的动摇,以依旧平静的声线说道,“不信的话,您也可以亲自去问他就可以了。”
“这种理由怎么听都是敷衍啊,班长。”班主任踏进一步,靠近了和班长之间的距离对视着,隔着厚厚镜片,班长能够看见对方眯成弯弯一条线的微笑眼睛,缝隙之间流露出来的光芒让他心生畏惧。
“班长你这么聪明,我原以为你可以看得出来的。”
“怎么可能……知秋同学这么调皮捣蛋,倒不会像是会说谎的人。
“我可不这么想啊,班长。”班主任耸耸肩说道,“别忘记他的学号可是一号,虽然平常总是违纪不断,但我觉得他倒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当然没有忘记,并且我比起谁更加确信,知秋是个聪明的家伙。班长想。如同从天空降下的普罗米修斯的火种,蕴藏着无尽的希望光芒。
只是现在怎么可能直白地说出来。
“那倒是学生唐突了,”班长谦卑地低下头,一副“错误都在我”的样子,“找机会我会再查清楚的。”
气氛一度陷入沉默之中。因为“认错的态度”让班长一时移开了视线,他无法看清班主任脸上的表情,不过倒是能够相信,在继续维持的假面微笑面具,镜片之下的目光是多么冰冷无情。
他着实是做出了相当大的让步。
甚至让“知秋身负伤患”如此情报给对方知晓,再下去未免会让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出来。知秋所知道的可没有这么简单,他既然对自己说谎,班长便有理由相信他知道得更多。班长也在说谎,目的是为了保存下“火种”。哪怕班主任真的要去找他对证,起码证言得以保持一致。
如同在广阔的道路上用白线规划了跑道,无论班主任相信与否,所做的猜想不会飘离范围之外。年长的人总归慎重,在没有得到足够的证据之前,不会做出脱离框架的结论。不至于像年轻人们,仅仅凭借着只言片语,思想早已飞到九天云外。
唯一要付出的代价,是班主任对自己的不信任。恶度的增加。
“不用这么紧张呦,班长,老师当然相信你的。”班主任正在明目张胆地说谎,“所以不用有这么多的心理负担,老师反倒是要感谢你,及时来给老师通报情况啊。”
“作为情报的报酬……”
班长的心中陡然一紧,他知道今天的重头戏来了。他自然不是平白无故地做食人鬼们的走狗,一切的行为自然是为了赚取“报酬”。
“这是这个月的报酬。”说着,班主任将一个物件从灰袍的口袋中掏出,交到班长的手中,“要好好珍惜着使用啊。”
交到班长手中的是一个小巧的铁块物质,筒身的纹路摩擦着他的手掌,顶端的玻璃晶莹得反光,沉甸甸的,蕴藏着科技的重量。
这是在破旧的校舍之中,不容易看见的东西。
“不过是个简单的手电筒而已。”班主任简单地示范了一下用途,轻轻地按下靠近顶端的按钮,刺眼的光芒便攒射出来,表情对此物似乎不甚重视。
“倒是没有替换的电池,用几次估计就不能用了吧。”
倒是对我来说是极其稀罕的物事。班长苦笑着想。在此之前别说是亲自触摸,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课堂上学习得到的各种理论知识,却没有课程会给予他们实验的机会,教师们都很好地把持了一个度。
班长为了这些“小巧的物件”,才甘当如此身份。
,这些小巧的物件都有这么一个共同的名字。每一个小物件都隐约地记载着一段信息,班长正是通过这只言片语的情报,获取“旧时代”的一切信息。
如同每一位遥望星空的人都会产生疑问,自己身处的这个星球,在茫茫的宇宙中的有着如何的存在意义?班长思考的则要简单得多,墙壁之外,又究竟是如何的世界?
他知道世界广阔无比,却也处处溢满着危险。
班主任之所以不在乎,将手电筒看作是垃圾一样不值一提,恐怕也是因为他经过了三十年前的“旧文明时代”。但对他来说可是十足的宝物。
班长不禁偷偷地拿眼睛瞟向班主任的手腕,在其上佩戴着一枚手表——男子真正看重的物事。他也曾从对方的手中收到过手表一类的事物作为报酬,与其并不可相提并论。
那是真正的的结晶。
学号的作用之一便在于此,独一无二的学号配对一个人,只需要输入编号,就能够知晓这个人的地理位置,范围仅限于墙壁之内。若是编号物体从墙壁之内离开,它便会发出警报。知秋的行动一开始便是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的。所以他一开始便是极力反对知秋的行动,却怕隔墙有耳,反对不甚强硬。
,连此种物体都能够创造,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广阔。
“也只有你会想要这些小玩意儿了,它们在那里随地乱扔,一件一件地拿来可是拿不完的。”
“这样就够了。”
摩擦着手电筒,老男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围绕着班主任身边的诡骗气场稍微减弱,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无法言喻的凶恶杀气。
他的表情稍有缓和,大概回忆中有着些许的幸福事情,然而幸福仅仅在回忆中占据小部分的比例,日积月累的沉厚气质真实地在他身上绽放,明明只是一位略显苍老的男子,锋利得却如同年轻促就的尖锐刀锋。
他曾经肯定很强,到了现在也依旧很强,不仅是在物理层面,在头脑层面也一样。诡骗的技巧,将班长死死地吃定了。强大如斯的人类,又为何会屈服在食人鬼的膝下?
这却是属于他的历史,既然他不愿意说,那班长也无从知晓。
班长闻得见血的腥味,刀光剑影从身旁掠过,凶险之地甚至无法从原地移动一步,不知名怪物摧坍山岳,末路者在最后的境地绝望嘶吼。
他被班主任的情绪所感染,所见到的就是如此惨烈的景象。
直到班长的背后都被冷汗打湿,对方从回忆的失神回头,他才得以离开。
即便现在……依旧心有余悸。
班长躲在校园的角落里静静地吃着早饭。小拇指伸进校服的袖口之中,细细地摩擦着小小的标志。“3702”,那是他的学号,被印在袖口的地方。他在很多东西上面同样发现了相同的数字记号,课桌,床单被子,甚至是打水用的暖壶……美其名曰作为各人规定自己物件的范围,却是一种明确的线索。佩戴在所有老师手腕上的小巧手表,只需要对着学号的标志微微地一扫,拥有着的一切踪迹便无从遁形。
仅限墙壁之内的行动。
那是完整成型的系统,天知道管理的农场的背后食人鬼的势力究竟有着多大。
他虽然是躲在校园的角落,却依旧感觉自己所在无从隐藏,有心人想寻找,总能找到自己的存在。
“啊呀……班长你居然在这里。”
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被讨厌的家伙发现了。他想到。转身回头,张着阳光灿烂笑容的男孩靠近了自己。来者有着一副颇为英俊的面容,剑眉星目,随时都带着火一般的热情,面对的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极大的触动。明眼就能够看出来的外向性格,和自己是反方向例子的存在。
就班长看来,对方的演技真是够差的。
“学委……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行踪无从隐藏,但也只是针对特定的群体来讲。学委独独不在此列。然而他真的要想找到自己,也有他自己的办法。
班主任的情报来源,可不只是班长一位而已。
“这话说的……学校这么大,我自然是想去哪去哪喽?只是偶然,偶然啦。”
“偶然啊……虽然有闲心散步是件好事情,但马上要上课了,要记得准时到哦。”
他并不喜欢学委这个人。他似乎想要装模作样地骗自己,只是在做演员这项技能上面,已经少有人能够与他并肩而行。学委的演技破绽百出,简直班门弄斧。
话不投机半步多。班长回应着敷衍的话语,便准备踏步离开。
显然学委并没有班长沉着的内蕴,如同他外向的性格,一切想法都无法在心中藏匿许久。
“等等……”学委反身拦住想要离开的班长。
看吧,忍不住了……
“我知道,你想做些什么!”学委一字一句地说道,随后像是发现自己的语气过冲,转而换上一副笑脸,“你想做什么对吧!我们好歹也算是同伴吧,同为告密者的身份……”
“你想做什么……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是贴近班长的耳边低声诉说的,仿佛真的在诉说一些极其隐秘的秘密,细细的声调未免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若是长久在压力之下生活的人,说不定真的要一股脑将秘密诉说给他听。
班长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着,其实这个家伙也是不错的。
学委明白地知道自己最大的武器,讨人喜好的面容以及开朗的性格,所以以恰好的角度介入事情会让人不觉突兀。这个家伙和班长的同学交情甚好,班长却清楚知道这和阳光开朗没有关系,只是刻意运营之下的一种必然结果。这其实都是一种巧妙的心理暗示作用。
他至少知晓了一点自己的目的。
班长知道自己并没有留下收尾,唯是这家伙偶然得知的细节猜出了一些。
“你在说些什么?”班长露出不着痕迹的微笑,“我没有想过做些什么事情。”
“你明明……难道你甘愿臣服在食人鬼的掌控之下么?”
“为什么不呢?”班长却根本没有中他的激将法,“现在主要的目的……自然是活下去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将身后的骂声给抛在了脑后。
等到班长远离不见身影,学委才气急败坏的,将某种装置从领口的位置掏出来。
“失败了。”他对着装置说道。
真实拙劣的演技。班长心想。但是正是这种家伙,才得以容易掌控。太过聪明的孩子可不会得到老师们的喜爱。
就算自己真的要寻找盟友……也不会寻找你这种白痴啊。班长的脑海中浮现出某个少年面容。他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舍友,时至今日,也是自己最为深刻理解的人。恐怕他此刻对自己充满了怀疑,自己却未曾有一刻停止信任他。
那是他无论如何都要保留的火种。
阿秋……
我们只有八十个人了。
但是在八十个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无可替代的家人。
成长是一件漫长的事情,曾为人类的他们,在途中渐渐地脱离了大队伍,成为了真正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