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没有信仰?!”古顺章的脸上突然露出疯狂的神色,“你错了,我的信仰,比任何人都坚定!这么多年的战斗,我早就看清楚了,这样做,是没有前途的!我们的党员比他们有信仰,我们的特务比他们有力量,我们发动群众的手段炉火纯青,可是,这有什么用?!
我们从广州被撵到上海,又从上海被撵到江西,现在窝在瑞金那个穷山沟沟里面,号称什么中华苏维埃!
朱教官,你说说,可笑不可笑?!”
“可笑吗?”被称作朱教官的中年人停住了脚步,“革命总有牺牲,革命总有波折,看看我们的队伍,难道不是壮大了吗?看看我们的党员人数,难道不是开始恢复了吗?你有没有读过毛委员的那篇文章,里面有句话说的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真的能燎原吗?哈哈!”古顺章又大笑起来,“就凭那些大字不识的农民泥腿子?我怕,火花还没起来,就被扑灭了!”
“不,火种一旦撒下,就永远不会被扑灭,国民党所代表的人群,只是一小撮中的一小撮,等到,等到中国的亿万民众觉醒的时候,你就能明白这种力量有多么的恐怖!也许,你该到江西去看看,去看看那里如火如荼的革命力量,看看那里遮掩不住的勃勃生机!”中年人肥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像他说的那样的勃勃生机,那种光芒,那种神采,让古顺章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可悲!
“我只是想用一种相对和平的方式,来达到我们一直追求的目的。我以为,他们能理解我。”古顺章的声音,突然又开始低沉起来。
“你想怎么做,我很好奇。”中年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舒缓着自己的情绪。
“我想在南京政府内部,重新建立一个共产党,就像德国现在做的那样。”古顺章也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口道。
“你是这样想的?”中年人睁大了眼睛。
“当然!”说到自己的理想,古顺章突然又兴奋了起来,“朱教官,睁开眼睛看看德国吧!共产党现在已经是国会的第二大势力,不久的将来,他们很可能会获得议会第一大党的地位,再过不远,他们很可能就将掌握全国的政权,到那时候,不需要流血,不需要斗争,我们就能取得胜利!”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德国的形势能和中国一样吗?”中年人无奈的摇头说道。
“怎么不一样?魏玛共和国以来,德国政坛分崩离析,社会党,**党,共产党,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和我们中国的政坛何其相似?”
国民党的内部派系众多,就连手掌军权的常凯申都被逼的连续两次下野,现在林森系,桂系,粤系,青年党纷纷登台,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只要我们在国民党内部,像青年党一样,秘密组建一个共产党,就有可能整合各方势力,获得政权!”
古顺章的脸色越来越兴奋,他完全的沉浸在了自己想象的美好蓝图里,中年人一边听,一边摇头,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开口打断了古顺章的自我陶醉:
“也许你说得对,可是,你有这个号召力吗?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一个叛徒!你别忘了,一个在政治和信用上破产的人,是没有任何号召力的!”
古顺章再次沉默了下来,而他的耳边,中年人的话语还在继续:
“古顺章,我现在明白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主义者和享乐主义者,你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你无法忍受艰苦的斗争环境,营造出来的一种麻痹自我的幻觉!
算了吧,我已经懒得再听你说下去了,我们之间,只有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中年人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的推开门,拂袖而去了。
古顺章看着中年人离去的背影,颓唐的拿起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
为什么,为什么就没人能理解自己?
......
晚上十点钟,军校宿舍里的大通铺上一字排开,六组的几个人一如既往的躺在上面,开始了一如既往的卧谈会。
“六哥,我怀疑,有人跟踪我。”
郝可夫郑重其事的对耿朝忠说。
“跟踪你干什么,要跟踪也是跟踪六哥,我看你是这几天学盯梢与反盯梢学傻了吧?”旁边的谢炎插话道。
“我觉得也是,我们几个出门都是分开行动,再说黄埔学生进进出出校门的那么多,为什么别人不跟踪,就跟踪你?”郭孝先也说。
“嘿嘿。”郝可夫摸了摸脑袋,傻笑起来,他也有点觉得自己是错觉。
“跟踪可夫也是有可能的,”云蔚理智的分析,“毕竟,可夫现在的脸上有一道疤,走出去怪吓人的,说不定就有政保处或者党调处的人怀疑他是江洋大盗,跟踪一下也不奇怪。”
大家哈哈笑起来,郝可夫摸了摸脸上的伤疤,也只能苦笑。
这还是周春林送给他的礼物,自从脸上有了这伤疤,走到哪里都惹人注意,再加上这几天学盯梢反盯梢,搞得他看到路边卖烟的小厮,摆水果摊的小贩,谁都可疑。
“云蔚说的也有道理,”耿朝忠也笑起来,“可夫这张脸现在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我在想,要不要把可夫安排到内勤,以后就做个收发情报,安排交通站之类的工作就可以。”
“是我的错觉,”郝可夫的语气突然坚定起来,“那些人看到我的脸只是有点好奇,我已经经过了反盯梢,他们根本没有人跟上来。刚才我只是跟大家开个玩笑罢了。”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耿朝忠突然看向了王剑秋,开口问道:“剑秋,怎么了?今天感觉你有点不对劲。”
刚才他敏锐的感到,八个人里,只有王剑秋没有笑。
“说到盯梢,”王剑秋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开了口,“我倒真觉得最近有人在跟踪我,可是我用了六哥教的反跟踪技巧,却发现每回跟我的人都不是同一个人。我也在怀疑,是不是上课上的多了,弄得有点疑神疑鬼的。”
“哦?”耿朝忠的脸色一变,这王剑秋是个很谨慎的人,他说被人跟踪,自己还真不得不重视。
再说,那天从码头回来,他是唯一呆在码头接受采访的人,有人注意到他也不奇怪。
“明天大家准备一下,剑秋,你明天出门以后,多绕饶路,装的鬼祟一点,最后到新街口的董记杂货铺穿堂过去,大家在董记杂货铺周围的三个街区布防,看看是不是有人换梢。”耿朝忠说道。
所谓换梢,是跟踪者为了避免怀疑,三人一组,轮流盯梢的跟踪行为。
大家听耿朝忠如此说,面色也都凝重起来,看六哥的意思,似乎真的有人跟踪王剑秋?
“大家不用紧张,”耿朝忠一笑,“如果没有人盯剑秋,我们就当个实战演练,如果真的有人盯,那倒正好可以检验一下大家的学习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