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老家伙我有个请求……”梅老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坚定地味道,听得燕寻心中猛然一跳!
“是为了这孩子吧?”
夫子瞧着燕寻,轻轻一叹:“看来你这老家伙又把我那剑法教出去了,真是头疼。”
梅老张了张嘴,最终巍然一叹:“我愿去经阁……”
“去什么去。”夫子好气的笑了一声,抬手摆了摆袖袍:“一饮一啄,上天皆有定数,这孩子命中与我有缘!不过你这老家伙不让我清闲,让夫子我郁闷的很!夫子我心眼小,今天定要灌你一个烂醉如泥!”
“远臣认罚。”梅老交叠袖袍深深一揖,抬头看了看燕寻,继续说道:“大掌柜,那你看这孩子的腿……”
夫子摇头轻笑,右手虚点着梅老:“你啊,平时奸滑似狐,现在怎么犯这种糊涂!若是这小子真能当得起这第九,夫子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掌柜的仁义!”梅老羞愧的笑着拱了拱手。
燕寻听着梅老和夫子云里雾里的话,渐渐地琢磨出来了一些弦外之音!若是没错,这可能会是目前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一个消息!也是一个能让他重新站起来的难得机会!
虽说蜀山剑阁的那些医师对他的双腿毫无办法,但夫子毕竟传奇正盛!精通百家学术,手段无穷……这种能以通天境修为震慑无数圣人的人物,又岂是自己所能想象的?
看到燕寻若有所思的样子,夫子浅笑:“蜀山来的那个小家伙,说一说,梅老都教你什么了?”
燕寻轻轻一愣,回过神来。
“劈剑,刺剑,还有围棋。”
看到梅老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燕寻也没嗦,一一据实相告。
夫子眉头一挑,颇为意外的看向梅老:“围棋?你竟然教了他这套剑术?我记得当年二小子要学,你都没舍得教吧?”
梅老点了点头:“他有这个天赋。”
两人说的含混不楚,始终未提及是哪种剑术。
燕寻不解的看向梅老,双眉紧锁。自己不就是劈劈剑,刺刺剑,再就是每天和梅老下几盘围棋么?怎么听夫子的语气,梅老教自己的剑术还颇为不凡的样子?
“既然是这套剑术,那就不能用普通标准去衡量了,过几日就让他试一试吧。”夫子点了点头,为燕寻的事情定下了最后一锤,继而转言说道:“对了,前几天来的那个少年呢?找到当铺的,又是什么麻烦?”
“有龙虎圆满的仇家追杀。”梅老轻描淡写的说道。
“嗯,你怎么想的?”
“小和尚坐镇后山出不来,二小子目前在闭关,老四老五又还没回来,另外那俩活宝大掌柜你是知道的,所以,之前我打算让三小子去瞧一瞧。”梅老轻轻敲着扶手,目光悄然落到了夫子身后的那名书生身上:“不过,既然夫子你回来了,也不用折腾三小子了。我看倒不如让小八去,再合适不过了。”
书生静静的站在夫子身后,脸上始终带着温润的笑意。
夫子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行,那就让不器去吧,也算是检验检验此番游学的成果。小三子那边触摸到瓶颈了,突破大概就在近期,就别折腾他了。”
梅老附和的点了点头。
说罢,夫子长长吁了口气,忽然大笑道:“总算安排妥当了,估计不二那边的鱼脍也弄得差不多了!哈哈!走!都跟夫子我吃鱼去!”
众人不禁莞尔。
……
芙蓉鱼脍,起源宁州华庭府一带,讲究鱼肉薄如蝉翼,入口鲜美如芙蓉绽放。根据鱼肉的不同位置,亦有芙蓉三切之法……初切也叫清切,顺纹理层层片落表层,鱼肉莹莹如玉,是谓白芙蓉。第二切叫醉切,刀法要粘连不断,卷连的鱼肉入酒后白中透红,如同粉芙蓉缓缓盛开。第三切也是最后一切,叫做云切,精细切成丝状堆作云霞,乍看之下深红艳丽无比,唤做红芙蓉。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鱼都能做得出这道芙蓉鱼脍的。
唯独璃鱼这种带有璃龙血脉的湖鱼,肉质清寒鲜活,乃是做出这道芙蓉鱼脍的顶尖食材!
夫子捻着大片大片的鱼肉咀嚼,时而饮酒高歌!
鱼肉鲜美如活,烈酒香醇,众人无不胃口大开,称赞盖老手艺高超!盖老在豪爽大笑中不知饮了多少杯,彻底放飞了自我,扯袖子拉着梅老陪夫子一起高歌痛饮!眯缝着双眼,咿咿呀呀的唱着难听无比的小曲!
一顿饕餮佳宴后,夫子微酣,盖老和梅老却是纷纷醉倒,被书生一一搀回屋内。一个倒在床上呢喃着酒话,另一个四仰八叉的鼾声如雷。
“南有嘉鱼,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南有嘉鱼,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夫子摇摇晃晃,口中止不住清吟高歌,显然这顿饭吃的极为高兴。
“不用再送了,过几日我再来看梅老他们。”书生搀扶着夫子,对燕寻点头致谢,脸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嗯,路上小心。”
燕寻送着夫子和那书生出门上了牛车,叮铃啷啷的远去,隔着老远还能听到夫子狷狂粗哑的高歌声。
“翩翩者,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今天这顿饭,盖老怕是用尽了毕生所学才让夫子如此尽兴,方才自己见他握刀的手都在轻轻颤抖着。盖老掌厨,梅老谋求,看来夫子一回来,二老都为自己操碎了心……
听着远去的牛铃声,燕寻暗暗地想着,摇起轮椅转身回了小院子。轮椅吱悠悠的作响,压过青石板上犹带着雨珠的小草,留下一行浅浅的辙痕。
院子里依旧飘荡着淡淡的酒香,桌上的杯盘也歪在一旁,狼藉不堪。燕寻深吸了一口气,反手解开脑后那草草束着的长发,任其散落下来随风飘荡,仰起脑袋对着天边染着暮色的流云怔怔的发起呆来……
从白九死后到现在,算一算已经过了大概一个月了。
自己也从最开始的悲伤难抑,渐渐变得平静下来,当时觉得难熬的日子还在一天一天的过。只是,那些熟悉的过往仿佛在被一页一页的渐渐覆盖掉。
从蜀山到襄阳,离开了三居两阁的豪宅,搬进了别有一番风景的小院子,再也见不到红拂那张俏丽的脸,每天见到的只有二老脸上沧桑的皱纹,甚至连那辆跟了他多年的轮椅,也被换成了由盖老早年精心打造而成的顶配轮椅。
一切都变成了他不熟悉的模样,却又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