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城中都没有陌生面孔出现,都是在籍的各地百姓,前些天随三皇子一起进城的那几人已经查清楚了,有两名是稷下学宫的弟子,还有两名是八扇门的撰风巡捕,来此是来追查白水镇那件案子的……”
年轻的侍卫低垂着头颅,跪在地上,正对着面前的厢房,身形僵硬得如同一尊石像。
“这个时期,八扇门的人出现得太过凑巧,怕是意图没有那么简单,继续监视他们。”厢房里传来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白水镇的尾巴收拾干净了么?”
“禀侯爷,常镇守已经将此事处理干净了,有关具体事宜,小人带了他的回信。”
“嗯。”
书房内袅袅的升起檀香,随着一阵竹简翻动的声音响起,温侯缓缓站起身,深紫色的袍子袂荡着垂落至脚边。
走了几步,似乎是又想起什么一般,转头走至岸边将那平摊的简书扣上,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看居中的那副【温良谦恭】,眸中似乎始终是那么的平静,并没有起半分波澜。
他是温侯,温良谦恭之侯。
他的胡子很短,短的仅有半指来高,但却修的很整齐。
他衣服的颜色很艳俗,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来,穿起这套深紫色的蟒袍都有一种俗气的感觉,然而他却没有。
他心绪万千,又或者是心无波澜。
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为侯者,必先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光是这一点他便已经做了十年之久……
“喂,我爹呢?”
懒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接近,温侯缓缓抬起头来,眸光平静的收回手掌,缓缓向漆红的桐木大门走去。
“吱呀……”
大门被缓缓地推开,晨光洒落在温侯那张儒雅的脸上,倒映在深邃的黑色瞳孔中,微光流转。
“爹。”
李三生迈着懒散的脚步,见到温侯出来,于是轻翘着嘴角径直走过那地上的侍卫,对着温侯极为随意的拱了拱手,挺身侧着头笑了笑:“我说您也真是老糊涂了,这种事情总要找个可靠地人去办嘛,就那几个侍卫能做什么?不过您放心,那几个暗卫都被我拦截下来了,这事孩儿我亲自去给您办的……”
偌大的幽州都布满了温侯的眼线,而李三生所说之事
“那,办妥了么?”温侯淡淡的扫下眼眸,宽大的紫袍随着手臂垂落而扫落在腰际,颔下的胡须微动,清癯儒雅的面庞上依旧看不出悲喜。
李三生低头轻轻捻动手指,轻挑起眸眼:“那是自然。”
温侯沉默不语,只是淡淡的看着李三生,对着那跪在地上的侍卫招了招手。那侍卫连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毕恭毕敬的低头奉上。
“七天之前,白水镇的铁血门被灭门,是你做的吧?”温侯伸手展开这卷帛书,淡淡的瞥了一眼脸色大变的李三生:“此事,也是你所说的办妥?八扇门的人已经追查过来了,若是没有我的人帮助,现在已经有人到城主府找你喝茶了。”
“我……”李三生语塞,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温侯面色淡然的收起手中的帛书,转头看向李三生:“你与天妃宫之间的交易我也不多过问,不过这邪教众人到底是邪教中人,没什么信义可言的。你这几年到各处抓武者,覆灭门派,想必也是为了此事吧?”
李三生双手轻颤,细小若针尖般的瞳孔轻轻抖动着,表情显得极为惊恐。
“去抱苍山,把点苍剑派那里清理干净。”温侯负手越过李三生,走到那侍卫的面前:“赶在八扇门的人之前,别让我失望……”
“是!”
侍卫抱拳,弯着腰退下。
直到侍卫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温侯这才转过头,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李三生的肩膀,淡淡的开口道:“随我过来。”
李三生愣在原地很久,蓦然惊醒,面色接连变化了一二,看着温侯那深紫色的蟒袍快要消失在月门石墙后,这才阴沉着脸色急忙跟了上去。
城主府院子众多,尽皆相连。
其中蜿蜒曲折的道路亦是让人头晕眼花。
走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温侯这才慢慢停下了脚步,深紫色的袍子在夏日的闷风中轻轻摇曳,伸出苍劲有力的手掌在树干轻抚:“你可还记得这株李树?”
“南北李。”
“没错。”温侯点了点头,仍旧是沿着那嶙峋古怪的树干轻轻地抚着,而那李树似乎长得奇形怪状一般,树冠分向两边生长出枝叶,树干亦是如同被人拧了好几圈一般,古怪的生长着沟壑般的缝隙。
“这株李树是我小的时候,你祖父带着我种下去的。之后在你祖父死的那一个晚上遭了雷击,被劈掉了一半,就一直这么半死不活的生长着。”温侯语气缓慢而又低沉,头也不回的继续说着:“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株南北李似乎与我们李家有缘。在你出生的那一年,这株李树又在成了灰烬的地方抽出了新芽,新芽抱着原来的老树盘绕生长,便长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
“还记得你小时候问我这株李树为何一边向南生长,一边向北生长。”温侯转过身,长长的袍袖垂落身际,深邃如深渊般的眸子里竟有几分温情浮现。
李三生缓缓阖起双眸,负在身后的手掌中,血红色的真气悄然消散,开口道:“我记得你当时说,这是因为这是他们互相讨厌彼此。”
“即便是再互相厌弃,甚至彼此之间出现了难以弥合的裂痕。”温侯看了看身后的南北李,又温眸看向李三生:“也是同系着一株根。”
“生,同生。”
“死,亦同死。”
温侯所言似乎亦有所指,对着李三生轻轻的笑了笑:“我老了,已经很老了,我这个位子甚至将来的位子都会是你的,你又何必心急的与那些见不得阳光的三教九流合作?你我父子,即便是有着再大的隔阂,亦是血脉至亲。”
“一笔,终究是写不出两个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