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打来了!”
楚无衣嚷嚷着大嗓门,拎着那个破旧的酒瓶子走了进来,看到燕寻和楚梁皆面色凝沉显得颇为沉默,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于是诧异的挠了挠头,将酒瓶子放在桌子上,又缓缓坐下:“寻弟,叔父,你俩这是怎么了?”
楚无衣打的酒,虽说不似江湖酒那般浑浊杂陈,但却也算不上什么好酒,只是寻常人家喝的米酒。
而如贫民窟这边就更是差了几分,用来酿酒的米大抵都是一些杂陈的货色,虽然不至发霉长毛,但酿出来的酒喝到嘴里总是有几分轻微的怪酸味的。
“什么怎么了!吃你的鱼头!”楚梁粗着嗓门,拿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楚无衣的头,又给他夹了一块没被怎么动过的鱼头放进了碗中。
燕寻则是缓缓露出一丝苦笑,只觉得这天下的麻烦事好似都找上了自己一般,躲都躲不掉。
嬴镛想要借楚无衣这天赋异禀的根骨为他冲锋陷阵,最后莅临大宝,重整大秦山河。然而他怎么都想不到,楚无衣竟是这大楚皇室嫡系唯一的血脉,注定是要走上一条光复大楚的道路的……
想想还真是可笑。
“楚叔,我向你打听几个人。”燕寻晃了晃头,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想到楚梁提起的断龙关三个字,于是开口缓缓问道:“盖不二,梅远臣,这两个人楚叔你还有印象么?”
“盖不二?!梅远臣?!”楚梁轻嘶一口凉气,浑浊的双眼紧盯着燕寻:“你怎么……啊,也对!你是夫子的弟子,自然也是认得的……”
说着便沉默了稍许,开口陷入了追忆一般,缓缓说道:“一把小剑盖不二,麒麟书生梅远臣,这两个人当年的江湖地位还在我之上,一人是夫子的剑侍,另一人则是夫子的书童……盖不二剑法超群,通晓天下万千剑道法门,随手用出一剑便如百十人齐齐出剑一般,以至于杀人从不屑于用何等精妙的剑招,所用的也不过是剑道基础的劈抹砍撩,却罕有人能破其剑术。而至于另外一个人,梅远臣,就更加厉害……或者说是……恐怖……”
“梅远臣一身武功不弱于盖不二……”
“等等,楚叔。”燕寻突然出声,抬头诧异的看向楚梁:“你是说,梅老原本是会武功的?而且一身武道修为还不逊于盖老?”
“自然。”
燕寻的脑子嗡然,想到当初在那个小院子里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对着他点头轻笑,坦言自己先天武道之路断绝,之后又捏造了一个亦真亦假的故事。如此大费周章,却只是为了给自己树立武道之心,不令自己失去希望……
燕寻轻轻吸了吸鼻子,长呼出一口气:“还请楚叔继续说下去,我想多了解一些他们二位。”
楚梁摇了摇头,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米酒,又给燕寻斟满,这才开口用那种沧桑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你见到的梅远臣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在我的印象中,他是那种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缺憾的人,只能用完美两个字来形容。”
“他武道造诣颇深,又足智多谋。为人正直友善,江湖朋友极多,皆以他为尊。便是当年在断龙关的武者,十之三四都是冲着他的面子而去的。”楚梁笑了一声,开口缓缓说道:“可惜你们没生在那个时代,那种挥袖便可翻云覆雨的人物,若是没有亲眼见过,定会引为平生所憾的。”
“那之后的断龙关呢?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燕寻捏了捏手中的酒杯,只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某件事情的门槛,但是却有一层看不见的门帘将他阻隔在了外面。
“滋……哈……”
楚梁将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呲着牙哈了一声,再度斟满。沉默了片刻,指着面前略带些许米色的酒水凄笑道:“你觉得我过的如何?看着很凄惨吧?但我这种能保住性命的却是当年运气最好的一个了……”
“三千九百名人族武者,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不过三十一人,剩下的……能找到尸骨的便立下一座孤冢,其余被轰杀成齑粉尘土的连一片衣角都找不到,只能立下一座无名碑,因为根本没人知道他是谁……”楚梁抬起手中的酒杯,手指轻轻用力,蓦然红了眼眶:“妖族当年撕破两族协议,发动了昊天镜……当然,这也是我后来才知晓的。当年只看到一道炽白耀眼的光芒从天而降,以断龙关城门为中心,半径十尺以内,周围的一切尽皆灰飞烟灭……”
说着便倾洒酒杯,任凭带着些许米色的酒水缓缓洒在地上,缓缓地阖上了双眸:“之后便是两天两夜的鏖战,断龙关的城门不开,幸存下来的武者只好同妖族奋力搏杀。而后续的援军亦在千里之外失去了音讯,我人族的圣人没有一位出现在正面战场上……直到夫子赶来,我等才算保全了性命……”
看着楚梁面露痛苦之色,楚无衣在旁亦是听明白了几分,伸手为楚梁斟满了酒,轻按着桌子沉声道:“叔父,这些事情怎么从不见你提起过?你放心,侄儿日后定会替你向那妖族讨回公道!”
“啪!”
筷箸狠狠地敲在楚无衣的头上,顿时痛的楚无衣呲牙咧嘴的一缩脖子,只听得楚梁痛骂道:“讨公道!我让你讨公道!谁让你讨公道去了?!老子教你读书!读书!你个小兔崽子怕不是要气死我!”
“哎呦!”
楚无衣捂着脑袋,委屈的看向楚梁:“叔父你待我视若己出,儿替老子讨回公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寻弟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燕寻看着眼前的一幕顿时哭笑不得,无奈的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而楚梁则是伸手从地上拽起了拐杖,狠狠地敲在楚无衣的屁股上:“我让你天经地义!还会跟老子将大道理了!你自己说!到底是讨公道还是读书!”
“哎!哎!读书!读书读书读书!”楚无衣急急忙忙的向后躲了躲,伸手揉着屁股,呲牙咧嘴的向楚梁低了低头。
楚梁这才消气般的点了点头,伸手将拐杖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响。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楚无衣,这才缓缓看向燕寻喘了口粗气,轻叹道:“老了,体力都有些跟不上了。来,不用管这个夯货,咱爷俩接着聊!”
“好。”燕寻轻笑着看了一眼委委屈屈的楚无衣,伸手抬起手中的酒杯对着楚梁遥遥一敬,紧接着便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边的酒渍缓缓说道:“楚叔,我再与你打听一个人……”
“说!”
“他叫燕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