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太妃说做就做,立刻就要派心腹手下出庄,他们借口各种各样的名目,不惜代价要混出庄去。
但老楚王毕竟还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他既然下了死命令,不许太妃的人离开,底下的人当然不敢放松。楚王太妃手下几个得用的婆子,都才出二门就被捆了,押送到老楚王面前,直接挨了板子,然后就被送走了,据闻是送到楚郡王名义上的藩地里做苦工。楚王太妃连这些心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平白折了六、七个人手,气得直跳脚。
她向老楚王抗议,老楚王却避不见面。她硬要闯出去,想着以自己的尊贵身份,底下人断不可能有胆子拦她的,却没想到那些人确实没拦她,却拦住了她身边侍候的人,还直接捆了起来,又命人锁上通往车马棚的去路。她确实可以硬闯出门去,却只能孤身一人走路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楚王太妃自生来就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怎么可能会独自出门抛头露面?只得冲着那些下人干瞪眼。
最后她索性心一横,拔下头上的金钗,命令下人放开自己的心腹,否则她就当着他们的面自尽。下人们面面相觑,还真有些动摇了。这时候老楚王赶了过来,见状也不着急,只是淡淡地道:“你若真的能为这几个丫头婆子去死,我倒要对你另眼相看了。靖云早几日派人送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我已命人去传他了,你只管放心大胆地戳吧,若你死了,我也算是解脱了,若你侥幸不死,我也不必再担心你胡作非为,会带累儿孙。”
楚王太妃万万没想到他绝情至此,那根金钗无论如何也戳不下去了,只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狠狠地用力将金钗往丈夫头面上扔去,老楚王也不躲,任由那金钗刺中额头后掉落在地,额上一抹血痕渐渐显现出来,血滴落在灰白色的衣襟主,显得格外显眼。
周围的下人都吓得脸色发白,慌慌张张地命人请大夫拿药,老楚王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妻子,什么话也没说。楚王太妃瞪着他,袖下拳头握得紧紧的,最终只能一甩袖,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楚王转头看向她的几个心腹丫头婆子:“好生侍候太妃,太妃心情不好,你们该多劝着些,而不是由得她胡闹。再有下回,可别怪我心狠。”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青绸等人却止不住心中的胆战,纷纷行了一礼,低头追楚王太妃去了。
经此一事,楚王太妃才算明白,丈夫是真的打算阻碍自己了。若此时还是楚王府风光的时候,她出入有体面,手中有大权,又有法子拿捏住宫中的妹妹,无论丈夫儿子都对她惟命是从,那她也许会放弃自己的打算。但是现在,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权势,失去了尊贵的地位,只空余一个太妃名头,丈夫厌弃她,娘家靠不上,连儿子、媳妇都疏远了她,她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了!这种日子她无法忍受。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放弃计划,也只能在这小小的庄园中混吃等死,所有体面都要指望宫中的妹妹和夺去她亲生儿子皇位的小皇帝施舍,她还不如放手一搏呢!
就算丈夫不支持又如何?她当初可不是凭着他的支持,才得到那么大的权势的!
不过她要再行动,也不会笨到直接派人了,这回稍稍用了点心机,没有直接派身边的心腹,而是暗中找上这些心腹们的亲戚,比如青绸的姨妈,或是另一个大丫头紫绢的姑姑,也有某个婆子的女婿、外甥之类的,但凡是在庄里当差的,忠诚度上比较可靠的,全都利用上了,先拿打赏吸引他们,再许个好前程,不怕他们不心动。老楚王只是限制太妃以及她身边人的行动,却没拦着她提拔庄中的下人,倒还真让她笼络到几个见钱眼开的小人物。他们只有一份小职司,既不起眼,又不出挑,只要不惊动老王爷,还能赚点外快,他们是不会多想的。
事实上,也不到他们多想,因为他们要做的事很简单,只是跑个腿,送个信而已。
楚王太妃见无法派出心腹去见那些早有联系的文武官员,为了确保需要交待清楚的事情不会有所遗漏,只能将指示口述出来,由青绸执笔写成信件,让人给那些官员送去了。当然,她也不想留下把柄,因此事先嘱咐过送信的人,要把信原样带回来,还要附上回信。只要有原信,又有回信,这些跑腿的下人就能得到每人十两金子的赏钱。
至于要派去监视青云和尺璧的人,也只是带个口信。他们需要去见的,是她从前身边侍候过的大丫头,如今都已经嫁出去了,还有两个被家人接出去荣养的婆子。她们其实算不上她的心腹,否则也不可能脱得了身,但若只是让她们帮着监视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事后她自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奖赏。楚王太妃同样许诺,只要得了这几家人的信物回转,送信的人同样有十两金子的赏钱。
所有人都心动了。而庄子上守卫再森严,也需要派人出去采买,还有部分护卫与奴仆的家眷就近住在庄子附近,总有人会在告假时回去与家人团聚。只要不是太妃院子里侍候的人,又或是一向听从太妃命令做事的人,守庄的护卫只会稍作盘问检查,就会放人离开的。
不得不说楚王太妃这回想得还算周到,派出去八个人,全都顺利出了庄,各自朝各人的目的地奔去了。
而这个时候,一直在庄子外围监视老楚王一家的人,也立刻发现了这个动静。
他们奉皇帝的命令守在这里,数月来也曾向上报告了好几次庄上的动静,可惜没几条消息是有用的,上面虽然没说什么,只叫他们继续监视,但他们心里都有些不得劲儿。相比于守在齐郡王府门外的同僚,还有传闻中守在宫里卢太嫔小院外头的内侍们,他们立下的功劳简直不值一提。因此所有人都在憋着一口气,想要做一番大事给别人看呢。今日见老楚王的庄子上居然先后出来了好些鬼鬼祟祟的人,没一个是往附近村子或镇上去的,可见不是讨了假回家与家人团聚去,那是为了什么呢?他们立刻分别跟了上去。
无奈的是,他们是轮班守在庄子外头的,一班只有四个人,通常情况下,这四个人也就足够了。谁知今日庄子里先后出来好几个人,都是形迹可疑的,他们只能瞅准了人,一个个分别缀上,只留一人留守原地监视,同时急信通知上司,让他多派几个人来接手。他们的上司得信稍迟了些,等派了十个人赶来时,留守的那人已经错失了三个可疑目标的去向,他们只好暂且放过这三个人,继续分派人手,跟上接下来出庄的几个人。
当天晚上,关于这几个出庄者的行踪报告,也呈到了皇帝的案头。
皇帝仔细读了一遍,不由得失笑:“楚王太妃联系这些人,是想做什么?不过是几个大营里二三等的武官,手里即便有几个人手,顶多也只能调动数百人马,加起来还不到三千!而且这三千人还是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们的上司夺去指挥权的。当初湘王带着近万兵马,也没能围住皇城,这三千又能做什么?那几个文官,更是不管用!”
他的心腹太监小林子在旁笑道:“楚王太妃一定是糊涂了,幸好那几个官儿没跟着她一道犯糊涂。皇上虽年轻,却是圣明天子,谁会听她一介妇人的指派?”
楚王太妃联系的人,全都拒绝了她的要求,也不肯写回信让人带回去。不过他们也不象是要跟她翻脸的模样,还厚厚地打赏了送信的人,让他们捎话给太妃,说是老王爷与郡王爷有令在先,他们不敢违抗。
楚王太妃虽然一心觉得自己不必依靠丈夫儿子,就能支使得动这些实权官员,但事实上,没有老楚王和楚郡王开口,他们谁也不会买她的账。他们的忠心是给老楚王的,老楚王儿子的命令,他们或许会在犹豫再三后勉强听从,但楚王太妃?他们要效忠的可不是一介妇人。若老楚王真有意要反,那也会自行联系他们,犯不着让太妃代劳。
他们手中握有实权,不是不知内情的外人,即便惹恼了太妃,他们也不会害怕。老楚王可不是为了美人不顾手下的昏庸之主。
皇帝看着底下人报上来的消息,虽有些恼怒那几个文武官员仍旧对老楚王父子忠心耿耿,拒绝楚王太妃的指使,不是因为忠于他这个皇帝,而是因为还未收到老楚王的命令,但楚王太妃的阴谋落空,他还是挺高兴的。
他吩咐小林子:“悄悄派几个人,到这几位大人府上去,问他们今儿楚王太妃派人过去,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小林子怔了怔:“皇上,您这是……”这不是打草惊蛇么?
皇帝却不在意:“他们不是蠢人,楚王叔更是聪明,该怎么做,他们心里有数。”况且,这也是他给他们最后的机会。他就是要让那些人知道,他清楚他们跟楚王府都有些什么勾结,若是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向皇家表明立场,也不必再待在原本的位置上了。
小林子见他拿定了主意,只得遵命行事。
先帝给皇帝留下了一支秘密的情报力量,人手不算多,但都很能干。皇帝接过手后,因曾经从姐姐青云那里时不时听到些情报战之类的小故事,受到了启发,便下令扩充情报队伍,直接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支情报队伍没有执法权,只负责收集情报、刺探消息和监视有异心的宗室或官员,平日里就交给小林子管辖。小林子是皇帝还是东宫皇储时就在他身边侍候的近人,当年从行宫逃离时,曾为救皇帝受了重伤,被青云派身边的大丫头安置在附近的佃户家中躲避和养伤,伤愈后被接回宫中,一直极受皇帝的宠信与重用。
小林子在这方面确实很有些才干,手下的人行动也迅速。皇帝的警告没多久就传达到那几名文武官员面前。而此时,他们已经分别给老楚王送去了急信,告知接到楚王太妃密信之事,也从老楚王那里知道了他的态度。他们便拿出了楚王太妃的那封密信,交给前来讯问的内侍,作为自己仍旧忠于皇帝与朝廷的证据,上呈御览。
楚王太妃以为派出去的信使已经带回了自己的密信,事实上这些信使因为都是粗使仆役,没一个识字,也被送信的对象发现了这一点,还回来的密信,其实都是那些官员让人重新抄写的赝件,当她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而那些官员留下真件,原本是要预备老楚王查问的,没想到最终却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那些密信,微微一笑,便丢到了一边:“把这些东西,连同先前打探到的情报,整理两份,一份送去老楚王那里,另一份送给楚郡王。小林子,你亲自跑一趟,告诉他们,朕信任他们,只是希望他们能好生管束家里的人。”
小林子应了一声,又顿了顿:“皇上,方才底下人又送来了最新消息,楚王太妃派出来的人,有一个夜里在清河县主位于京城的宅子外头徘徊,似有监视之意,该当如何是好?”
皇帝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就松开了。他的大皇姐身世如何,楚王太妃是心知肚明的。若她打算揭穿此事,他也可以趁机还皇姐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不必慢慢等上十年八年,再一级一级地给她封上去。至于说暴露当年的真相,会不会影响到太后和他的地位,他倒是不怕的。先帝早有密旨留下,宗令那里也早有备案,还有温郡王太妃为证。若真相公之于众了,相信楚王太妃的麻烦会更大。
楚王太妃看来真是糊涂了,她还想做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