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不知道太后采取的是什么措施,问太后,后者也只是简单几句话带过,并不说详情。青云觉得她可能是不想让自己接触太多宫中阴私,也就不再追问了。
次日是青云十八岁生日——其实是虚岁,因还在孝期内,太后并没有大办,只是在慈宁宫内设了两桌酒席,娘儿仨加上清江王四人一起吃顿团圆饭,又因为姜家大房的人进了京,太后把姜大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婉君、柔君也叫了来作陪客。
皇帝政务繁忙,吃过饭后,便要先行离开了。他特地叫了青云过去,小声跟她说:“那些赏赐什么的,朕都已经派人送到姐姐屋里了,姐姐自行瞧去。朕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姐姐。”
皇帝的好消息是,明年龚乐林与周康都要被调回京城了,石统领也会回来,到时候青云便能与熟人相聚,也能多几户可走动的人家。
可以再见到周楠,青云自然是欢喜的,不过她也很关心刘谢的前程:“那刘经历呢?”
皇帝犹豫了一下,想起先帝曾留有遗言说,最好别让刘谢进京来。不过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姐姐有亲娘亲兄弟,还怕会被一个只认识了几年的干爹抢去不成?于是他道:“刘经历也会随同进京,但他接下来该任什么职位,朕却还没决定。姐姐可有想法?”
青云想了想:“等他进京了,我问过他的意思再说吧,看到时候他是留京,还是回地方上去。”其实她觉得,京城还是地方都不重要,刘谢的性格,还是有个熟人做上司,帮他撑腰,最为妥当。
皇帝答应了,与清江王一道离开。青云才得了故人的好消息,心情正好,太后让她与姜大太太及姜家姐妹们多亲近,她也笑眯眯地去了。
姜大太太对青云的真正身世是心里有数的,但面上却作出一副青云真是他们大房外孙女的模样,不但一见面就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又向她介绍两个女儿,吃过饭,又竭力让她与两个女儿单独相处,尽快成为密友。姜婉君今年十六岁,姜柔君十四,虽不知她们是否知道青云是位公主而非县主,但她们的表现都落落大方,得了太后与母亲的示意,便拉着青云的手坐到一边说笑,象是一般的表姐妹们那样相处。
这两个女孩子都长得相貌秀丽、礼数周全,表现出来的性情很讨人喜欢,一个温婉,一个开朗,青云与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倒也觉得心情愉快。其中柔君是个活泼泼的小姑娘,与名字大不相同,避开了长辈们,她就绘声绘色地说起自己小时候在家里时,避过所有人到后花园爬树,然后坐在树上下不来的故事,而故事的结尾,却是她三哥爬着梯子上树救了她下来,她当时吓坏了,等回过神,却又觉得有趣,千方百计想要再爬一回,气得她母亲命人把花园里所有高大的树都确了,只留下几棵小树苗,压根儿就没法爬。
青云只觉得象姜家这样的名门世家里出来的姑娘,原来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跟着大笑了一场,然后压低声音对她说:“柔君表妹要是真想再爬一回,也没什么难的。我在城外有个庄子,里头的园子里有好些高大的树呢。等什么时候闲了,我下帖子给你,只对大舅母说,是要请你去庄上消遣的,只有咱们姐妹去,有我打包票,大舅母应该不会跟来,到时候你爱爬几回就爬几回。我庄上有擅长爬树、身手又好的婆子,有她们在,你不必担心上了树下不来。”
柔君的笑容僵了一僵,神色有些讪讪地:“那都是小时候的营生了,如今我可不敢再那么做。”婉君则干笑着戳了妹妹的脑门一记:“瞧,叫你在县主面前显摆,吹破牛皮了吧?那回若不是三哥救了你,你还不知会怎样呢。谁家女孩儿象你这样野的?也就是三哥心软,纵容你罢了。”
柔君嘟起嘴唇:“三哥那是疼我呢。不是我夸大,那么多兄弟里头,再没有比三哥更温柔和气的人了,对姐妹们事事想得周到。”
婉君轻笑一声:“三哥固然温柔和气,但大哥二哥也不错。大哥已经中了举人,正在准备会试就不用说了,二哥也考中了秀才,正在用心攻读,只等三年后下场呢。”
柔君有些不服气地与她对望一眼,姐妹俩之间的氛围有些诡异。
青云眨眨眼,心中疑惑,刚才明明在说小时候的趣事,然后说到爬树什么的,几时议论起姜家的表兄弟们来了?这种话题对她来说是没什么,八卦而已,但对古代闺秀来说不是禁忌吗?她们为啥在她面前提自己的哪个兄弟好呀?而且她们明明是同胞姐妹,口里说的二哥三哥也都是姜大太太生的,有必要产生矛盾吗?
青云犹自在那里不解,却不知道太后那边,也在和姜大太太说着她的事:“青儿平日里没几个要好的朋友,有什么话,除了找清江王,就只能跟哀家和皇上说了。皇上日理万机,而哀家呢,又年纪大了,许多话题都与她不投机,清江王又是男子。哀家想着,怎么也该让孩子有一两个闺中密友才好,却又不知哪家女孩儿可靠。今日看婉君柔君姐妹与青儿相处得都不错,哀家也就放心了。日后你让她们多与青儿来往。”
姜大太太忙道:“太后与县主看得起婉君她们姐妹,是她们的福气。既然太后有旨意,臣妾自当遵令。”
太后笑了:“这样就好。都是自家人,本该多亲近才是。”
姜大太太心下微动,笑问:“那就让他们多来往好了。其实臣妾带几个孩子上京,是为他们的亲事而来,想必会多留些日子。家里老大已经娶妻生子,也有了功名,臣妾是不必为他操心了;倒是老二、老三都到了岁数,在河阳却寻不到合适的人;婉君也十六了,从前订的那人去年急病没了,闲言闲语的,让孩子十分难堪,臣妾想在京城为她寻门好亲事,也可避开非议;就连最小的柔君也到了该找人家的时候了,她这个性子,也不知谁能看得上。臣妾心里是日夜都在犯愁啊!”
一番话说到太后心坎儿上了:“可不是么?做母亲的怎能不愁孩子的亲事呢?哀家也不瞒你,明年先帝的孝就满了,清江王是长子,年纪老大了还没娶妻,是再耽搁不得的,哀家到处替他相看,可家世好的怕惹事,看不上他,家世差的哀家又怕委屈了孩子,心里就别提有多愁了!”
姜大太太脸上僵了一僵,赔笑道:“太后仁慈,虽然清江王并非亲生,却视若己出。只是……县主年纪也不小了,还有皇上,也差不多到立后选妃的时候了吧?”
太后的神色忽然间露出几分警惕,姜大太太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补救:“太后何不挨家相看京中各家闺秀,不论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一一见过,再从中选中合适的人?”
太后的神色顿时缓和下来,只要姜大太太没提让姜家女入宫为后妃的事,那就一切好说。先帝最忌外戚,而皇帝是先帝一手教大的,对外戚同样抱着警惕之心,太后不希望娘家人再次在这个问题上栽跟斗。
于是太后对姜大太太道:“你这法子虽简单,却未免太劳师动众了些。京里这些人家,哪家没有聪明人?前些日子哀家只召见了几家人,没几天全京城都知道哀家要为清江王选妃了,再下旨去召,有一半是寻借口说不来的,真真气死人!”
“太后莫急,总会有合适的人选的。”姜大太太安抚了太后几句,瞧着她心情好了些,又道,“清江王的婚事难办,自然有当年罗氏造孽的缘故,只是县主……外人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应该不难找合适的夫婿吧?当然,太后娘娘与皇上一定舍不得委屈了她,一定会挑个好的。只是不知……皇上的意思,是比照着公主的旧例挑驸马呢,还是照县主的旧例挑仪宾?”
这个问题非常关键,如果是比照公主的规矩挑,那挑出来的驸马就只有虚衔,日后在仕途上不能有大作为了,可如果是照县主的规矩挑,那对方作为区区一个县主仪宾,就没那么多限制。青云有公主之实,却无公主之名,她能找到什么样的婚配对象,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太后答说:“这事儿哀家跟皇上商量过,青儿虽是公主,却无法公之于众,皇上的意思是,连封公主都不必了,日后可以加封到郡主的位份上,她的夫婿,还是要选个好的才行,若只是个绣花枕头,青儿也看不上!”
这意思就是,青云将来的丈夫,会享有驸马的好处,却不受驸马的坏处所制了?姜大太太心中暗喜,偷偷瞧了女儿那边一眼,不知她们可曾挑起了青云对姜家兄弟的兴趣,无论是哪一个儿子,都是极出色的,又对青云的身世知根知底,断不会委屈了她,只是今天不适宜再提青云的婚事,姜大太太便转换话题,打算日后再找机会。
不过她与太后聊了一会儿家常之后,还是提出了一个请求:“太后的侄儿们已经多年不曾向您请过安了,太后可否给他们一个恩典,让他们能再见一见久别多年的姑姑?”
太后被她说得勾起了亲情之念,想起自己的亲兄弟、亲侄儿如今还在老家呢,只怕是再不会原谅自己了,但他们当年无情在先,也怪不得自己。太后决定要珍视长房的堂亲们,便对姜大太太道:“明儿你让他们进宫来吧,哀家上回见他们时,老大还不满十岁呢,老二才学会走路,老三刚出生,一眨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姑嫂俩感叹了一番时光飞逝、物是人非。姜大太太意犹未尽地带着两个女儿出了宫,太后则叫了青云过去问:“跟姐妹们相处得可好?若是喜欢,就多到姜家去坐坐。自家亲戚,不必见外的。”
青云却觉得姜家人表现古怪,但不好在太后面前直说,笑着应了,又陪太后住了两日,便打算回庄园去,等到齐王府设宴时再回来。还有买宅子的事,也该列入日程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