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宋朝士大夫对好的书法迷恋,远非后人所想像。包括一些皇帝,比如宋徽宗与蔡京的故事,现在东京的那个仁宗皇帝,同样唯一的爱好,就是练飞白体。
听到百姓哗然,钱惟演知道自己失态了。
有些啼笑皆非,自己怎么越老越沉不住气?但不以为意,传扬出去,也是褒扬后进,是美德。这才看诗,起首几句不能说明问题,可已经看出一些大气象。
各位读者我给大家科普一下宋朝变革最快的是诗,勿必要浅白,易懂,最好夹杂着几句议论,以诗说理,以诗明事,其实这一变,未必太好。诗嘛,不是文章,适当的也要一些瑰丽的语言,比如《离骚》。
所以宋朝人始终将诗排在词之上,造诣却远不如宋词。到了明清后,更是无法突破,诗的艺术形式,实际上等于在宋朝,就开始走向末落了,渐渐的被宋词、元曲与明清小说所替带。倒是苏米黄在书法艺术上开了一个好头,教导后人不要拘于框框条条,使书法这一艺术一直兴盛不衰。
这几句诗,可以说是典型的宋朝诗,浅显,易懂,但不低俗。并且就是这些浅显的诗句,却平坦浩大洪正,虽然这次不是参加科举的,若是参加科举,仅是这种风格,就会让主考官加分的。真比较起来,已胜过了众学子一筹。
怎么这样的少年,怎么可能做出买诗词这样的事情?
差别也太大了吧?
叶生已经继在往下书写:
洛水成渠千余年,源自众山群壑上
诸岭水自冬雪降,琼瑶降尘白茫茫。
五六茅棚入梦寐,三两素梅静吐香。
犬吠衣寒夜敲门,炉燃茶滚诉衷肠。
隔舍询问答客来,北风卷袭盖音凉。
长夜带白寂寥色,苦松败青裹银装。
拂晓寒气压昏日,旷峦绝迹空寨庄。
东风畏羞扣帘动,留摇首语雪寒。
不自菲薄进退难,返回东海唤诸班。
蛟龙腾带五湖浪,雨母鼓起秦岭烟。
大棱乍破银瓶裂,铁骑交戈开铁衫。
小冰粉齑玉帛破,瓜步呜咽走淮关。
飞瀑巨布接天地,千江万河降人间。
叶生写到兴处,喝了两大口酒,更不顾别人的感受,幸福的继续往下写道:
涓涓潺流拥喜浪,萋萋浅草诉别情。
滟波江流绕汀渚,明月花林生氤氲。
鲤鱼跃水画涟漪,鸳鸯梳羽共徘徊。
微薰捉雾踱河幕,曼步轻纱近水台。
水台离人愁妆镜,砧衣失魂声声来。
远有高歌惊夜鹊,一叶扁舟破空开
离舟泊于水台边,双珠连坠泪衣单。
太阴孤奋出高阁,天权挥袖击栏杆。
双星作色抹星月,虹鲵借势临中原。
寒暖持于大河上,南北僵之蔡洛间。
阴风怒号云奔马,浊浪排空锤拍砖。
商船抛浮若落叶,舟楫翻转似苦蝉。
猿猴狂奔石峡树,莺鸟仓惶枯林湾。
只有在这里小小的卖弄了一下天文知识,在宋朝的天文里,天权为北斗第四星,为时,主水,为伐星,主天理,伐无道,其分为吴,汉志为荆州。不是水在荆州,是在郑州南方,还没有到荥阳。并且是替这家小娘子打换不平的,所以主天理,伐无道出动了。太阴犯,是主丧的。大约这个小娘子想不开,离船来接她离开,于是没水自杀。可没有写,写出来就有违今天详和了。
这二星选得如些有意味……可惜今天在场的人怕大多数想不出来,也没有学问去想。
“好啊好,”钱惟演喝完彩后,又喃喃的说了一声。
这个字,这首诗……
有人说贵客临门,篷筚生辉。此子今天到来,却使整个诗会都生了辉啊。
欧阳修看了看长叹一声说道:“《阳关三叠》第二叠了,希文公你来了。”
钱惟演脑海里回想了一下《阳关三叠》的曲调,又看了一眼长轴上的诗句,这张张驰驰的,岂不正是用文字的内容气势,变相的弹奏一曲《阳关三叠》?难怪他说诗的名字叫三叠阳春。
若是如此,那更了不得啦!
忽然醒悟过来,希文?叶生的诗与字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不然一听这个字,就知道来了什么人。
转过头,看到一个方脸中年人与一个长脸青年人站在一起。走了过去,低声问道:“希文公突然来此,是来看他?”说着拿手指了一指。
没有回答,只是范仲淹指着叶生说道:“钱公,稍会聊,我们看一看,他是如何写这最后一叠的?”
“是啊。”
范仲淹虽然美名远扬,然而眼下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学生的字与诗。圈子外面的学子乡绅同样急得抓耳挠腮,只听到里面不时的喊好呢,有许多人都失了态,究竟写了什么啊?看又看不到。但有的人已经知道了,此子在写一首很长的诗。
长诗与短诗那个更难写,有许多人产生争论。短诗想写得短小精悍,言之有味不易。但还是有更多人赞成长诗未必难写,可写得出彩更难,这么长,又要讲究一些音律的变法,与内容的连贯完整,很不容易。
特别对于叶生这样才十六岁的少年,想要驾驭它,并且还赢得一致的好评,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叶生不知道的,更不知道被后世舆为真正的士大夫的老师,就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趣的观看。也不能知,否则思绪一乱,这首诗也写不好了。钱惟演攀谈之际,他又写好了几行:
诸仙慈怀调凡路,玉帝荡暇清朝班。
阴霾倾散云霞回,惨霭顿去春日暖。
桐和荻贺叶瑟瑟,蜂飞蝶庆舞翩翩。
河水无阻向海去,一路铺绿到天涯。
粼光弹奏黄金曲,青藻编织碧玉钗。
绕樯紫薇飞双燕,傍水芷兰发岸花。
彩帆渔歌兴唱晚,长亭送友西影斜。
潮生甘醇潜入夜,月上玲珑半还家。
潮来潮去近河口,河伯已至荥阳所。
卷烟轻抚河中芙,掩袍悄语堤边柳:“
此乃楚汉争雄地,当年惨烈非汝忆。
两军相峙鸟不下,旌旗蜿蜒一百里。
鼙鼓动天山川震,箭簇簧雨闪电鸣。
纵横驰骋作奔兽,进退组列化黑云。
竞戈贯甲穿胸骨,争剑掠面博亡魂。
征马虺创口裂,杀气凛冽江河凝。
水染鲜血霞失彩,野成尸窟山隐平。
四年对仗生死决,只为一姓好正名。”
范仲淹长松了一口气,道:“。居然用楚汉相争的惨烈场面,作为最后一个。真是出忽意料啊。”
河柳闻之心戚戚,新叶摇兮语呓呓:“
一水至此尚艰难,遑论兴亡替更事。
锦锈光里亦努力,莫使前事当后师。”
语罢伯柳两相散,天际方红风轻漫。
参差云树罩晨辉,高低粉杏笼烟淡。
河水无声泻千里,数点白帆天际现。
“好!”这一次连范仲淹也喝了一声彩。仅数句,主题变得清晰起来,立意更是高昂可贵,整首诗得到了升华,也暗喻了此次钱公举办诗社的用意。最后余音袅袅,意境与音律也合了《阳关三叠》的曲韵,也隐隐的有了象征意义。作为一个十六岁孺臭未干少年人写出来的,算是极难得的佳作。当然,他这声喝彩声早就被诸人淹没了。
叶生放下了笔,对钱惟演说道:“钱公,小子可否能将吕四娘带走?”
“能,能,”钱惟演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这一次都不用呼喝了,人群就自动闪开一条道路。有的老百姓眼中都有了畏惧感,这时代特信鬼神,二十几岁写出让知州等人失态折服的诗字,也许有之。可十六岁的孩子居然让场子中间那么多大人物折服到疯颠的地步,这意味着什么!
沈鹏远说道:“这是抄袭的!”
钱公有些不悦了,所谓的抄,就是代笔,以后为人所耻,这时更为人所耻。没有证据,那是不能乱说的。如同上午写出来的许多诗,其中就有代笔也不是没有,但无人好说。
周围有学子不乐意了,说道:“不得胡说,方才某看得很清楚,此子与吕四娘分明不熟悉。不熟悉又怎知她弹奏的是《阳关三叠》?”
没有这个曲子,这首诗就跑题啦!
沈鹏远继续道:“诸位,分明是他与吕四娘勾搭好了的,才替她赎身。因此,提前得知她会弹奏这首曲子,又让人写好了诗。”
颇有市场,不然叶生为什么要赎她出来?看到没有,姿色如此平庸,岁数如此之大。这一说,也有一部分人相信。
这边叶生也有了动静,盯着沈鹏远看,不是愤怒的,是怜悯,惋惜,最后摇了摇头。
转身来到书案前说道:“钱公学生的来诗会的路上见火树银花有所感特作诗一首赠与钱公。”
提笔飞快写了起来,宁儿在旁边看着,片刻后,帮忙将写了的字念出来。
“青玉案……元夕……”
宁儿声音清脆,干净。整个厅堂内都听得清清楚楚,又过得片刻,连钱惟演观看的容色与站姿都变得正式起来,复读道:“东风夜放……花千树”
这青玉案的第一句,大气铺开!
沈鹏远,和一众学子瞬间变了脸色……
东风夜放花千树。
此时花园之中,宁儿清脆的声音。已经被一宽厚的男中音替代,
旁边的案几上,举笔疾书,只这第一句年出,便有许多学子脸色变了些,有的凝神肃容,仔细等待下句,有的则皱起了眉头,心头泛起不好的感觉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转眼之间上阙成。
沈鹏远坐在那里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夜的一番作为全部成为了泡影,很多人在复读。
远处看不见的学子正在想办法挤进来。
看着转眼之间完成了上半阙写作的叶生,在做诸位都是懂行的如果说水调歌头是循序渐进,从平淡起手,以毫不令人感到突兀的高手法拓开整个清逸隽永的大气象,那么眼前这,便从起手就是毫不含糊的大开大阖,如同泼墨山水,狂草疾书,从一开始就用最瑰丽的笔调展开气象。“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仅此一阙,不断提起的比喻便已将整个上元夜景描写得淋漓尽致,仿佛将这热闹浓缩了数十倍,再重放在众人眼前。
这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肃然,叶生停了停,回头看看,表面上像是在打量众人反应,实际上,却依然在注意那吕四娘的行踪。之间她走到白牡丹面前姐妹两人很是亲密的在一起说笑,长松一口气的叶生的嘴里轻声吟唱道:“蛾儿雪柳黄金缕。”字仍然在写,叶生的视线没有扫射已经看不到美丽少女的身影。台笔写下一句“笑语盈盈暗香去”。转身看了站定沉思片刻,写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写到这里心有灵犀的忽然转身就见身后白牡丹和吕四娘如姐妹花一般的站在身后,笑的那样的美丽,尤其是吕四娘笑的那样的调皮,甩给姐妹花一个笑脸转身写道“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同一时间男中音发出一声轻叹一声念出词句。看来是个懂行的,等等喝酒喝多了吧,老师的声音是出现幻觉了吗?嘴里喊道:“老师你咋在这里。”抬头向前观看只见范仲淹站立在叶生面前,手捻胡须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叶生。叶生连忙深施一礼,激动地拉着老师的手不知道说啥好了。范仲淹看着这个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很是开怀。和老师说了几句话后,叶生转身向钱公深施一礼说道:“钱老苦心举办的文会又被我弄砸了,请钱公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