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没有说话,而是由老杜替李二把事情陈述了一遍。
杜构听完却连连摇头。“李叔叔,小子知道您的担忧之处,可是现在的情况就真的好嘛?世家弟子入仕不用说,不管什么途径,都只会心向世家。寒门子弟为了出头,就只有科举一条路,而科举之路,还必须有名士举荐,这一举荐,就相当于投诚,如此一来,又有一大部分的寒门子弟被世家收拢,真正能为您所用的,真的是太少了。”
李二微微皱眉。
“可是按照你的方法,只用成绩选官,就真的能摆脱世家控制吗?要知道,成绩如何,最终还是考官说的算。”
杜构会心一笑。“那如果他们说了不算呢?”
李二一怔。“什么意思?”
杜构也不在卖关子,终于说出了他早就想好的办法。“李叔叔,您说的考官控制成绩,无非是因为科举试卷是实名制,他们知道每一张卷子是谁写的,评判起来自然是有偏颇的,照顾自己人,贬低敌人,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可是如果他们不知道试卷是谁写的呢?”
李二再次一怔。“这怎么可能?试卷必须要写名字和出身,否则,最后判了成绩,如何知道是谁的?”
然而,老杜却突然眼睛亮了。
杜构笑了。“陛下,小子不是说不让他们写名字,而是让他们把名字挡住!”
“把名字挡住?”李二嘀咕了一句,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杜构的意思,不由得一拍巴掌,大为兴奋。“对啊。把名字挡住就可以了。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知道自己判的是谁的试卷,也就无法作弊,这样一来,就算考官都是世家的人,他们也只能实事求是的判卷!”
“呵呵,李叔叔说的正是。小子管这种方法叫糊名制,考生写完试卷,不能直接交给考官判卷,而是先由小吏将所有考卷写有姓名出身的地方用纸糊住,保证任何人都无法窥视,然后在拿给考官阅卷,这样就能降低考官作弊的可能。”
老杜眼睛越来越亮,可是还是很清醒,不由得提出了疑问。“这也无法保证考官绝对不作弊的,要是考生的字迹特殊,或者卷面上有互相事先串通好的标记呢?”
李二闻言也冷静了。“对啊,每次科举,其实最受益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如果每个考官只保一个人,那还是有作弊的可能的。”
“嘿嘿,李叔叔和爹爹说的是,不过这个问题,也好解决。字迹和标记的问题,我们完全可以在糊名之前,先找人把考生的试卷全部重新誊写一遍,包括姓名和出身,之后在糊名,让考官评阅被抄写后的试卷,这样一来,就避免了字迹暴露身份的问题。而且,还要要求考生在卷面上,不能出现明显显示身份、地名等容易被认出来的字样。如此一来,考官再想便是考卷来历,就真的有些不可能了。”
李二听得直咧嘴,看杜构的眼神也越来越喜欢。
老杜还在皱着眉头找茬,不是他给杜构找麻烦,而是他要尽量替杜构查漏补缺,科举关乎朝廷命脉,丝毫不能马虎,现在他越找茬,杜构的计策将来实施的也会越顺利。
“还有,考官评卷,不光是要内容,考生的字迹也是成绩之一。如果考生字迹太差,这样的人如何为官?”
写字不好看就不能做官?杜构很想吐槽,但是没办法,古代就是这么个风气,书法写得好,那真的是很有威望的。就像杜构,之所以威望甚高,和他的杜体有着极大的关系,就算是杜构的敌人,他们可以不喜欢杜构这个人,但是也不能说杜体字坏话。有些学习杜体字的人,更是要把杜构当成授业恩师来对待,这就是古人的传承。
杜构知道这事的重要性,所以也事先想到了办法。
“这个也简单,每次阅卷,可以请几个书法大家,让他们单独批阅考生的原卷,不论内容,只论书法。之后,等考官判完试卷后,再拿他们的成绩和书法这边的评分做一个综合评判,去除掉写字不好看的,选上一些写字极其出众的,这样综合评判,就没问题了。”
杜构说完,老杜和李二都沉默了。
所有问题,杜构都一一解释了。
就算是挑剔如老杜,对胡明智而言,也找不出太大的问题了。
那么现在来说,一旦按照杜构的说法,以科举的成绩作为选官的唯一途径,在以糊名制摆脱世家的暗箱操纵,如此一来,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子弟,在想做官,就只能凭真本事了。
但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至少还有很多问题。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一旦这个办法被公开,势必要得罪所有的勋贵。因为以前,他们的家族子弟要做官,从来都不需要考虑自身的能力问题,只有愿不愿意,没有行不行。只要你家里有势力,就算是一个傻子,都能让他做一方刺史。
而现在呢,一旦杜构的办法实施了,任何人,包括杜构自己,再想入朝为官,就只能寒窗苦读,凭着真本事,和那些寒门泥腿子一争高下。
如此一来,杜构就真的是得罪了全天下的权贵了。
老杜深吸口气,看着杜构,不知道该斥责,还是该欣慰。
李二看着杜构,都有些不忍心,这样的压力太大了,杜构能够毫不犹豫的把办法说出来,已经足以表明他的忠心了,如果再让杜构冒险,李二自己都不愿意。
书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一会,李二突然幽幽道:“克明,清和,今夜朕是微服私访,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所以,朕要你们记住。朕今天从来都没有来过,也没有和你们谈论任何事情,科举的事情,你们就不要再管了,这件事,从今以后,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杜构闻言,心里一震。
他明白,李二这是要保护他。其实说出这些之后,他也有些心虚,和天下权贵为敌,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胆量的。但他还是说了,不为别的,只为了求个舒服。重活一世,他不想自己在被任何人,任何事束手束脚。
当然了,现在既然李二一片好心,他自然不会推辞,虽然这样一来,这件事的功劳表面上和他没关系了,甚至将来史书上都不会在提及他,但他知道,李二会记住的好,这就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