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至此,施夷光勉强的点点头,将那一支花钗揣进怀里:“行,那一两金子明天给我。”说罢,撩开窗帘看了看车外。
“呀,到了。”施夷光说着,赶紧回身穿好短靴,理了理衣襟。弓着身子撩开车帘,端庄的道:“劳烦前辈将车一停。”
年长的马夫闻言,转头,看着端正有礼的施夷光,面上笑着应声。勒着马缰。转身撩开车帘。
马车停下,车帘撩开,施夷光端正的跽坐着,转身向着熊朝点头行礼:“那我便先归去了,公子路上缓行。”
熊朝看着一瞬间变得端庄正直的施夷光,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他咳了咳,压住笑意,冲着施夷光跪着行了师生礼:“先生走好。”
施夷光起身,低身走向车外,跳了下去。
马车旁边的侍从见此,递来一个灯笼。灯笼将递到施夷光手上,车帘又撩开来。
里头伸出熊朝的头。他看着那个侍从,道:“景人,你送先生归去。”
“是。”侍从应声,又伸手接过施夷光手上的灯笼,冲着施夷光比了个请的姿势,恭敬的道:“先生,请。”
施夷光转头,看了眼还撩着帘子看着自己的熊朝,而后转身跟着奴仆景人向着黑兮兮的街道走去。
熊朝看着施夷光的身影,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回头,看着马夫:“走吧。”说罢,放下帘子,坐回了车内。
熊朝靠着车壁,缓缓的闭上眼睛。
那一双棕色玛瑙般的眼眸又浮现在脑海。明明没有施任何粉黛,为何,为何会有一种怪异的感觉。那双带着点点流光的眼睛,为何自己会觉得,竟不像是男儿该有的眸子?
熊朝睁开眼,使劲儿的摇了摇头,不要胡思乱想了!秉文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儿,不要乱想了!
一夜不过是眨眼之间。
施夷光第二日去令尹府要了那一两金子,便归家了。没有多留。
她回家之后,喂了小黑犬,拿着幡便去了都城的东边,陈音家门口,摆上了算命摊子。
来往的行人偶有驻足,算上一卦。
那日之后,施夷光的日子又回到了平静。每日上午去令尹府,下午到陈音门口蹲着算命。
秋色越来越浓,秋末之后,冬至对于这个时代又是一个节日。
立冬这日,是每年一次的迎冬节,王率三公九卿大夫迎冬于南郊,还,乃赏死事,恤孤寡。
后日便是迎冬节,楚国偏远,也会跟着周王室过这迎冬节。这一回节日,施夷光是决定,熊朝给她再多钱,她也不打算再跟着一起去了。
临近迎冬节,天儿越发冷,秋末的黄叶早被吹光了去。树杈上光秃秃的一片,好不凄清。
陈音家里那棵枣树也被秋风吹的只剩下光秃的枝桠。
还有两日便是迎冬节,这些日子,每日下午施夷光都在陈音家外摆着算命摊子,三钱一卦,国际通价,加上算的也还准,倒也吃香。日日下来,也存了好些楚国可用的钱。
这一日,施夷光摆着摊子算命,一妇人算完了,却又觉得施夷光收的钱多了。硬是不给。
“大娘,我这儿一卦三钱,这还贵?!”施夷光一手拿着投八卦的石头,一手指着自己的八卦:“我这可不是走江湖人的骗子?我的八卦命道占卜,那都是传承圣人大家的!”
“你说圣人大家就是圣人大家?”那妇人插着膀子,看着面前矮小的施夷光:“要真是圣人大家,你会在这儿算命讨生?要我说,一钱就不能再多了!”
妇人旁边跟着的小孩儿嘻嘻的笑着,一手抓着妇人的衣裳,眼睛盯着施夷光面前的八卦和后头装钱的瓷罐子眼珠子滴流转着。
“一钱?你见过哪儿算命是一钱的?最低等的卦也是三钱啊!”施夷光秉着做生意顾客是上帝的原则,压着性子,看着那膀大腰圆的妇人道:“我这儿是国际通价,算的是好卦,收的可都便宜着。”
“国际通价是什么玩意儿?”那妇人看着施夷光反问道,面上带着疑惑。说罢,又摆摆手:“人家三钱是人家,你一个小娃娃,我给你一钱都是看你可怜!”
施夷光看着那妇人,面目无神的一哼笑:“你她娘的死胖子,是不是看老子人小好欺负?”
“什么?”妇人听着施夷光骂人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听不懂,但好歹能知晓最后两个‘欺负’二字是什么意思。
“欺辱你?”妇人看着面前人小势弱的施夷光:“老娘要是欺负你,就压根不会给你钱。”
施夷光站起身子,看着面前无赖至极的妇人,怒极反笑。
“死肥婆,趁我没有发火之前,给钱。”施夷光站起来,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妇女。
若是平日里,这一钱她是无所谓的。但这钱少,也不是别人该欺辱她的缘由。要是楚国王宫贵族也就算了,忍一时她也不是不能忍。
面前这膀大腰粗的死肥婆也想站到她头上拉屎?
妇人看着面前人不大点儿,却是一脸凶恶的施夷光,愣了愣:“你发火?发火能怎样?”说着,冷笑一声:“不成来打我?”说着,妇人看着施夷光撸了撸袖子。
“我丈夫可是官府矢人,你敢如何我?”
原来是家中有当官儿的,怪不得这么猖狂。施夷光看着站在八卦前面的妇女。
矢人,官府管弓矢的小官儿。
忍吗?
施夷光看着面前的肥婆,身上的破布衣服是补了又补。官儿?鬼的官儿。她年纪小好么。
她深深的吐了一口。
官儿她还真不怕,最烦的就是惹上地痞流氓。
拉屎就拉屎吧。她不是游走的江湖人,把人打了,却还得在陈音门口蹲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施夷光垂下头,再一次坐回去,压着性子,对着面前的妇人道:“滚吧。”
妇人看着施夷光,哼哼唧唧了几声,而后拉着旁边的小男娃走开了。
施夷光坐在八卦后头,妇女拉着那男孩儿,绕进房子旁的巷子里,一转眼便不见了。
天儿阴着,有些冷。施夷光穿着青灰色的棉袄,心里一股火没发出来,有些燥。
罢了罢了,就几个钱。
施夷光顾自的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