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唯有贵族才能入仕,且你年纪尚幼还是女子身,你只身一人要如何活?”孙先生抬眼,看着施夷光,皱着眉担忧的问道。
“天大地大,吴越之外,总有一处我的容身之所。”施夷光缓缓说着,回头,看向桌案上的竹卷,伸出手,随手拿出一卷,而后抬头,看向孙先生:“这一年多来,先生所教甚多,也够我在此处安个身了。”
孙先生看着施夷光手里拿着的竹卷,犹豫了片刻,而后起身,走向屋内,从屉子里头拿出一卷竹卷,而后走回桌案旁,跪坐下来,向着施夷光,递了过去:“那这个,便当做我给你的告别礼罢。”
“告别礼?”施夷光面上微微疑惑,而后接过孙先生递来的竹卷,缓缓展开。
孙先生应声,看着展开开始看的施夷光,缓缓道:“若你执意留在楚地,我走之前可将你托付给楚国令尹子西。且我向你引荐一人,她箭法高深,你可跟着她学习。如此,你一个女子也在楚国也安全些。”
孙先生还在叮嘱着走之后的事儿,施夷光却展开将才孙先生递来的竹卷,慢慢的念着里头的字:“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念至此,她一顿,转头看向孙先生:“兵法书?”
孙先生看着施夷光点点头:“我常教习与你,察觉你兵法造诣异于常人。此兵书我赠与你,若是你看完,便毁了去,莫要传授与他人。”
施夷光听着孙先生话,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画卷,面上无赖又邪魅的勾了勾唇。兵法造诣异于常人?她全身上下会的,也就这点儿了。怎么还能泯然众人?
孙先生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张张折好布帛,递给施夷光:“你去郢都东城找一个叫陈音的女子,年岁三十有余。箭法登峰造极,天下无二匹敌。你将此信教与她,然后认她做先生,让她教你箭法。如此,你在楚国境内,也有一技安身。”
施夷光点头,老实的道谢着:“谢谢孙先生。”说着,她接过布帛,也没多看,便揣进了怀里。
“另一张是地志,标记了她家大致的位置。”孙先生说着,转头看了看天色,而后回头看向施夷光:“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急着赶路。你自己去楚令尹府上罢,我就不送你了。”
“我一个人去令尹府上吗?”施夷光挑眉看着孙先生,皱起了眉头。
“昨夜收到信时,我便遣人送信去令尹府上了。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令尹子西会接纳你的。”孙先生看着施夷光,安慰道。
施夷光听得,看着孙先生裂了裂嘴:“什么鬼啊。你一早就不准备带我么?”说着,施夷光停了停,扁了扁嘴,不满道:“那还问那么多?搞得好像会带我走一样。”
“不问那么多,我又怎会知道你所想所做?”孙先生说着,抬头看了眼安阳,而后悠悠长叹:“既然你算过你的命,你觉得,我又怎么可能把你带回吴国呢?”
施夷光轻笑着,也不语。
她忽而转头,看向一旁一直端坐着看着静静自己安阳:“安阳君也这般决定的么?”
安阳看着施夷光,目光温和,而后摇摇头:“若是你愿意,我便带你走。”
“可惜了,我不愿意。”施夷光看着安阳缓缓说道。而后撇了撇嘴:“我又不傻。”
安阳看着施夷光,面上的神情似水,微微的悲伤又带着无奈:“若是你舍不得我,待我回国吊唁长兄毕,亦可来楚国陪你。”
话音一落,一旁的孙先生整个眉头都束起,嘴巴张着,讶然的看着一脸淡然深情的安阳。
施夷光听着安阳的话,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看着案台上放着竹卷,声音轻而悠悠:“你这一去,怕是难以再出来了。”
说着,施夷光顿了顿,忽而抬头,看向安阳,暖暖一笑,杏眼弯弯:“谢谢安阳君这段时日对我的照贴和关切。”
真的很谢谢。
一旁的孙先生看着面前的两人,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走向屋外,缓缓关上门。
坐在屋内的两人,静静的对视着。一高一低。安阳低着头,看着对面坐着的施夷光。
屋外朝阳初升,阳光映照在窗格布上,整个屋内都亮堂起来。
两人相对而坐,却一直安静着。谁都没有讲话。片刻之后,安阳敛下眉目,缓缓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施夷光缓缓低下头,看着桌案上的竹卷,目光捉摸不定。
身后轻轻的脚步声一顿。
安阳站在施夷光身后,回头,看向施夷光,声音犹如阳春轻雨敲到湖面,清亮而微弱:“我曾在许多次的梦中,见过你。你呢?”
施夷光抬起眉眼,看着将才安阳坐着的毛毯,目光深远似古潭,让人看不穿。
她摇摇头,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未曾。”
“难怪了。”安阳轻轻叹了一声,声音很低。
说罢,长叹一声,而后推门而出。
脚步声消失。而后屋外便传来孙先生的声音:“秉文,我们走了,你不来送么?”
“不来了。”施夷光提着声音,没有情绪的回道。
“好吧。对了,安阳给你留了一个小箱箧,放在你的床上呢。”
说罢,门外脚步声又起,而后便是庭院中的马打着响鼻的声音。
院门打开的声音,马蹄声,孙先生的赶马声,鞭子声……
施夷光定定的看着案台之后的毛毯,敛下眉目,而后身子前倾,撑着身子的手扶上心口,心口的绞痛传来,她张着嘴,缓缓的呼吸着气。
对安阳的情感?
施夷光,你入了地府的灵魂不是已经被阎王划去了么,为何这身子还有你的情感呢?
连着呼吸了好几口气,施夷光才渐渐缓了过来。她撑着身子坐端,目光从对面的毛毯上扫过,最后落在桌案上的竹卷上。
她伸出手,将竹卷展开了多一些,拉回思绪,看了看。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施夷光念着,忽而一顿,她看着竹卷上的字,眉头一皱,口中喃喃道:“孙子兵法……孙子?”
孙子?
忽而施夷光眉间神色一变,身子一撑拿着竹卷便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