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将当然不会放人!”南鹰邪邪的笑容中蕴含着一丝凛然:“换成是你,会放一个掌握着自己机密的敌人离去吗?这是放虎归山啊!”
“哦?果然……”荀攸眼皮都没眨上半下,仿佛南鹰正在议论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杀了你……太可惜了!”南鹰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荀公达就是荀公达,经过适才那一阵慌乱,他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本将虽然杀人无数,却从来没有枉杀过一人!更何况是一个素有贤名的人才!”南鹰负手踱了一个小圈,突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这样吧!本将和你做一个约定吧!”
“约定?”即使是以荀攸的从容,亦是一怔:“敢问将军,是什么样的约定?”
“你先跟在本将身侧吧!”南鹰哈哈一笑:“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了!只有先委屈一下公达了!”
“还是要软禁啊!”荀攸瞳孔微缩,冷笑道:“将军就这么怕我荀某人?”
“怕你?不!不!”南鹰也冷笑起来:“本将是可怜你!堂堂男儿生于世间,却不知道求存之道?纵然胸怀天下又如何?本将怕你……无论你今日是死是走,都注定将要死不瞑目……”
“因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南鹰猛然提高了声音,其语气之坚定竟令荀攸生出一阵迷茫:“这个天下,就将因本将而改变,而你,则无缘这份荣耀!”
“荣耀?”荀攸怔了一会儿,才嘿然一笑:“若将军的荣耀必然要建立在除尽天下士族的基石上,则为将军一人的荣耀,与我荀某人又有什么关系?或许,后人还会因为谈论到今日我荀某的鼠目寸光,而赞颂将军的英明神武,那样岂非更是一段佳话?”
“本将知道你心中不服!想知道你我之间的不同吗?”南鹰对荀攸的嘲讽仿佛根本无动于衷,他缓缓伸出手去,指向无尽的远方:“世事无常,是非成败更是难以预料!而只有一件事永远不会改变,那就是日出日落,生死繁衍,纵然是一个小人物,都可能拨动历史的车轮!我辈男儿,当生于立志,死于奋斗!所以…….”
他微微一笑:“很多事不去尝试一番,又怎知对错与否?”
“将军真是一个厉害的说客!”荀攸一愕,才省悟道:“是提醒在下吗?只有跟随将军身侧,才有机会去见证最后的结局!”
“说得好!”南鹰抚掌大笑:“就是这见证二字!本将一不需要你献计献策,二不用你身体力行,就好好做一个旁观者,忠实记录有关于本将的一切!”
“两年!这两年中,本将以及渤海做出的任何决策,都将对你毫无保留的开放……当然前提是你必须要安份守己,否则便是自寻死路!”他背过身来,悠悠的注视着东平陵那巍峨的城墙,淡然道:“两年后,当你认为可以为本将做出一番评语时,便是你自由之时!同意吗?”
“在下还有拒绝的余地吗?”荀攸眼中猛然爆出一点精光,因为这前所未有的约定确实狠狠触动了他内心深处那一根心弦…….两年时间并不漫长,而无论南鹰是成是败,见证和评述一位乱世英雄的风云变幻,都可能令荀攸之名永留史书。
“在下……谨遵将军之命!”荀攸终于下定决心…….事实上他已别无选择,今日若不应允下来,最大的可能便是自己人头落地,不明不白的从世间除名。
“在下曾为黄门侍郎,料想做一个史官也能胜任!”他自嘲一笑:“将军立志要独战天下,从此荆棘遍地,当然有数不尽的英雄故事要记载,那么在下终日忙碌于笔墨差事,倒也可聊解寂寞!”
“独战天下?荆棘遍地?”南鹰嘴中咀嚼着,突然笑了起来:“倒是道尽了本将的心思!荀攸,本将已经开始喜欢你了!不过……”
他傲然一笑:“本将要说,你小看了本将,更小看了渤海!纵然前路荆棘遍地,又岂能阻挡住本将的步伐!”
“将军,还是从眼前的东平陵开始吧!”荀攸不紧不慢道:“据在下所知,将军进入青州以来一路所向披靡,各郡各县无不望风而降!”
“而偏偏是这东平陵的县令,竟敢公然来捋将军的虎须!”他指点着远方的城池,语中已带上了一丝揶揄:“听说这位县令亦是一位大族家主,居然以区区弹丸之地为挟,向将军讨官要爵,这才引得将军冲冠一怒,誓要拿下此城以儆效尤……恐怕,这也更加坚定了将军要剪除天下士族的决心吧?”
“咦!”南鹰微微侧过半身,斜睨着荀攸:“你倒是做得好功课!果然是善者不来啊!”
“将军过誉了!”荀攸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冠,才挑战般瞧向南鹰:“将军既司在下书记之职,便请将军言明方略吧!是大动干戈的发兵破城,还是围城逼降呢?”
“来人啊!取笔墨书简来!本官奉将令,从实作记!”他头也不回的凛然大喝道,又仿佛自言自语的叹息一声:“杀戳一起,生灵涂炭,难怪史官都没有好下场……又有谁喜欢留下污点呢?”
众皆愕然中,南鹰却是哑然失笑:“好一个荀攸,这是要存心想瞧本将的热闹啊……好!”
他嘻嘻一笑:“本将就让你瞧一场热闹,保证你没瞧过!”
“将军,你想做什么?”荀攸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妥,却又不知道为何,他强笑道:“难道真要妄开战端?须知战事一起,必有众多无谓死伤……”
“你今天来访,可谓恰逢其时!”南鹰直接打断他,叹息道:“本将今日原本便是想立威的,让青州那些心存侥幸的鼠辈们见识一下我渤海的真正实力……可惜了,若孔融在场,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胆量弃本将而去!”
他的双手高举过头,划出几个古怪的动作,突然间直直劈落下去。
随着南鹰重重落下的手势,不远处的女传令官立时脸色凝重起来,她条件反射的原地一个立正,一声不出的抽出背后一双彩旗。随着双手上下翻飞,一连串的旗语的打了出去。
看清了旗语的鹰将们无不浑身一震,惊讶的张大了口。因为,连他们也不知道将军传出的这一番部署是何时布下的。
“老天!竟然是雷霆!”一个鹰将骇然道:“可是我明明没有看到他们在哪儿……”
“什么雷霆?”看着鹰将们的骚动,荀攸的脸色也变了。能够令名闻天下的渤海鹰将一片大乱,定是非同小可的场面了!
他惶然道:“将军,你真的要开战……”
“轰!”远方的一声巨响惊得荀攸将劝说之言咽回了肚中。循声望去,他的目光完全呆滞了。
东平陵城南背山的大片密林中,一棵棵参天巨木正在轰然倒塌,大片大片的尘土缓缓扬起,弥散开来,大群的飞鸟惊慌失措的飞上天空,仿佛正有大群的远古凶兽正要从密林深处涌来。
“喀啦啦!”“喀啦啦!”尘土飞扬中,一个个庞然大物现出身影。
“这!这是!”不仅荀攸难以置信的吼出声来,连鹰将们都是一起失声低呼。
至少五十架庞大的投石车揭去了林木与枝叶的伪装,从密林中缓慢而坚定的推进而来。
每架投石车上,都有八名强壮的渤海战士正在吃力的转动着一个金属的绞盘,随着绞盘旋转,高大的车轮缓缓的滚动着,强大的视觉冲击令人几疑梦中。
“呜呜呜!”悠远绵长的号角中,一辆辆辅助战车驶来,紧紧伴随着投石车的运动。战车上的战士们大吼着,推开半边车体的木墙,露出车内一架架巨弩,所有弩箭上弦,直指敌方城池。
“我明白了!”一名鹰将呆呆的望着渐渐驶近的投石车,喃喃道:“怪不得一连几天没有看到马钧……这小子是奉了将军密令啊!竟然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此时,东平陵城上已然炸开了锅,眼前的这幕景象太过匪夷所思,所有人都惊得呆了,完全忘记了抵抗。
“这?这是假的吧!”一名军官只觉肝胆俱裂,手一松,长刀坠地。
隆隆的雷声翻滚中,庞大的投石车阵已经慢慢排成了阵形,一根根高扬的杠杆猛然压了下去,随着后勤马车驶至,一颗颗沉重的圆形石弹被推上了发射装置。
“首车!”一名渤海军官怒吼着:“首车准备试射……放!”
“喀拉!”仿佛是平地上响起了一声惊雷,压到底的杠杆蓦然昂起,长杆尽头连接的皮索有如毒蛇般蹿起,狠狠将皮碗中的圆石掷出,在天际化为一个小黑点。
巨大的圆石在空中高速旋转着,以一条优美的弧线险险划过东平陵的城头,直接射入城中。虽然没有射中城上任何一个士卒,然而附近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张大了口,却一声也发不出来,仿佛置身一个难以醒来的恶梦……那是死亡擦肩而过的可怕感觉。
沉闷的撞击之声从城内传来,一股淡淡的尘头也缓缓升了起来。
“格格格”之声传来。南鹰愕然瞧去,却是荀攸一脸惊恐之色,双手紧握成拳,牙关正在不受控制的上下打战。
“切!”不屑的笑容浮上嘴边,他不满的大叫道:“这是什么准头?打伤了老百姓怎么办!没有看清本将的将令吗?”
“全体都有!”可能是感受到了将军的情绪,投石车阵的军官又开始大吼:“降低半个刻度!目标……敌城墙体!”
几十声强烈的触发声汇集成一片闷雷,数十颗石球划破天际,如排山倒海,似雷霆怒降,直奔东平陵而去。
碎泥飞溅,烟尘席卷,夯土而成的墙体一下又一下剧烈的震动着,城头上的守军们纷纷震得跌倒在地。这时,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才直上云霄,震憾中的敌军终于回复了神智。
“轰”一颗石球无巧不巧的直接命中了瓮城的半圆墙面,万众瞩目的呆滞目光中,瓮城的城墙轰然倒塌,十数名敌方守军惨叫着随同城墙坠下,淹没在狂涌直上的尘土中。
“降了!我方降了!我们开城!”几百个变了调子的嗓子同时狂叫起来。
“我们上!”同样惊呆了的鹰将们也回过神来,蹄声隆隆中,一片片耀目的银披风疯狂扑上,领着大片大片的步骑战士向城门处涌去。
“好玩吗?没玩过吧!”南鹰瞧着面如死灰的荀攸:“你刚刚说什么?荆棘遍地?”
他狂笑一声,鹰刀出鞘,直指前方。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谁敢挡我去路!”他傲然四顾,眼中厉芒有如雷电四射:“任他荆棘遍地,我自----披荆斩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