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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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毅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目标,但对于具体该如何达成却一筹莫展。你让他跟敌人玩阴谋诡计他都不怵,可你让他去踩另一个人的头顶,那还真是难为他了。因为他的本性就不适合做这种事。

就易鱼拉着他从弄堂进宅院这短短的十几步路,他的脑子里已经想出十几个办法,最后却都被他否掉了。因为这些办法都是对付敌人用的,刘三非但不是敌人,刚才对他还很客气,他当然不能欺负人家。

想来想去,也只有随机应变一条路可走了。

他跟着易鱼走进宅院,就见院子里有一张茶几,茶几旁有一架躺椅,躺椅上躺着一位五六十岁年纪、绫罗锦缎珠光耀眼的贵妇,想必就是百变门门主、易鱼和易凤的师父百变师太了。

刘毅走进来时,易凤正蹲在百变师太的身前给她捶腿,刘三则在旁边的茶几上泡茶,一副师慈徒孝和乐融融的和谐景象。

百变师太嘴里还在念叨着:“听说那老不死的新收了个徒弟,在东境武林搅出了不少风雨,着实是个人物。凤儿,你有空了把他带来给我看看。”

“是,凤儿知道了。”易凤那听话的态度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易鱼的到来却破坏了这一切。她一进来就嚷嚷:“师父!师父!我回来啦!你在哪啊?”

百变师太猛地睁大眼睛,怒斥她道:“你老娘我就在这里,你眼瞎吗?吵吵嚷嚷什么?一点都不淑女。”

刘毅却已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登门拜访,礼数肯定要做足的,就向百变师太行了个后辈对长辈的礼节,恭敬道:“晚辈刘毅,拜见师太。”

百变师太那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的态度在见到他后明显有所好转,或者说,明显有所收敛,点头道:“小伙子不错,起来吧。”

刘毅道:“是。”直起腰杆,木头似的站到一边。

易鱼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他假装没看见。

刘三竟也很有些好笑地望了他一眼。

这他就不能忍了。

“刘……三兄,你在那干什么呢?”这边师徒三人说起话来,刘毅就溜溜达达地去找刘三麻烦。

“如你所见,冲茶。”刘三淡淡地道。

“哦。”刘毅这么应了一下,就没话说了。

刘三却仿佛对他很感兴趣似的,又或者是也想找他麻烦,竟反问他道:“刘兄也懂茶么?”

“略懂一点。”刘毅不好意思道。

“什么略懂一点?”刘三紧咬不放。

“茶叶、茶水、茶量、焙火的火候、冲泡的时间,都略懂一点。”刘毅实话实说道。

刘三惊了。

那不基本上就是冲茶的所有环节么?

我就随便问问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以为你是茶圣陆羽?

刘三自然是大为不服,觉得刘毅在吹牛,就道:“那刘兄能否品鉴一下这个是什么茶?”

刘毅往他手上瞟了一眼,就道:“冻顶乌龙。”

“嗯?”刘三以为他是恰好认识,“如何冲泡?”

“冻顶乌龙以山泉水冲泡为宜,焙火须轻,山泉水不可沸腾。茶量四分,冲泡十五息即可。”刘毅侃侃而谈道。

刘三懵了。他哪懂这些?在家里虽然经常泡茶,又哪有这么多讲究了?所以刘毅说的究竟有没有道理,他也无从判断。就拿起另一种茶叶,问刘毅道:“那这种呢?”

“铁观音,也用山泉水,焙火须重,茶水温度要比冻顶乌龙稍低一些。茶量三分,同样冲泡十五息。”

刘三之后又问了好几种茶叶,刘毅都能一眼分辨出来,而且如何冲泡也各有其法。

他隐隐然觉得,刘毅是真有一套茶道的理论的,起码以他的水平是问不倒刘毅的。

但是理论归理论,没有实践的验证,就只是理论而已。

刘三很想和刘毅比一比,看用他的方法泡出来的茶能比自己泡的强到哪去,却又觉得此举有些失礼。

说起来他也不是想找刘毅的麻烦,而只是闲着无聊罢了。

但是两人这一番较劲,却早已惊动了旁边那师徒三人,正看好戏呢,刘三却突然沉默,看起来颇有退缩之意,这让她们如何受得了?

易凤察言观色,看出百变师太很有些不满,忙道:“小三,我不是让你泡茶?泡好了吗?”

“这……”刘三看向刘毅,有些犹豫。

刘毅要真是茶道高手,那自己在他面前泡茶,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取其辱么?

这时咱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易鱼易大小姐叫道:“刘毅!你也泡茶去!跟这位刘三公子比比!”

刘毅心想一个泡茶有什么好比的,正要抱怨,谁知百变师太又道:“咱们百变门的规矩,进门是要奉茶的。刘三,刘毅,你们两个都要泡茶,这是礼数,不能缺了知道吗?”

刘毅现在算是知道了,敢情这百变门里的三个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自己怎么就上了易鱼的贼船呢?

刘三却有些紧张,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对刘毅道:“刘兄,那咱们就比一比?”

“那就比比吧。”刘毅本想拒绝,看到易鱼吃人的眼神,还是选择了妥协。

易鱼进屋给他们每人拿了一个紫砂茶壶,又去帮两人烧水。刘三选择了铁观音,等水烧开之后,很熟练地就把茶泡好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唔,香气不错!”百变师太抽了抽鼻子,似乎很是满意。

易凤忙道:“师父,您还没喝呢。喝喝看吧?”

百变师太点了点头,接过易凤递过来的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味道差了一点。不过还将就。小三挺会泡茶的嘛!”

百变师太的评价虽然不算太高,但易凤和易鱼都知道她是一个极挑剔的人,能有这样的评价就算很给面子了。于是易凤高兴,易鱼郁闷。

易鱼郁闷过后,就想看看刘毅的茶泡好了没有,却赫然发现他连动还没动呢。

于是易鱼怒了。

“死刘毅,你在那捧着茶壶干什么呢?打坐么?”

刘毅可不正在打坐么?手里捧着茶壶,至于丹田之上,看起来就像冬天道观里的老道一样。

“别急,就快好了。”刘毅无视百变师太和易凤异样的目光,试图让焦躁的易鱼平静下来。

“快好个屁!你说说你现在在干什么?”易鱼跳着脚大叫。

“当然是焙火了。”刘毅很是无辜。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就连刘三也不例外,笑着对刘毅道:“刘兄,你打算用体温来焙火么?”

刘毅也笑,微笑着看着他,却不说话。

刘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的脸上当然什么也没有,空气中却渐渐多了一样东西。

茶香。浓郁的茶香,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越来越浓,越来越香。

众人都已笑不出了。

他们先是震惊,之后就毫无反抗之力地成为了香味的俘虏,沉醉在满院的茶香之中。

“这……这是什么茶?怎么会如此之香的?”刘三忍不住问道。

刘毅呵呵一笑,道:“我用的茶跟你一样,也是铁观音啊。”

众人当然不信。就连百变师太都不信,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还皱眉道:“胡说,我喝了半辈子铁观音,香味从来都没有这么浓的。刚才小三泡的才是铁观音,你到底用的什么?”

刘毅无奈,只好反问她道:“那么敢问师太,您的茶叶里面有没有这样的呢?”

百变师太一想对啊,自己的茶叶都没这么浓郁的香气,难道刘毅用的是自己带来的茶叶不成?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众人一脸迷醉而又一脸怀疑地看着刘毅,看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刘毅继续运转极阳内力给铁观音焙火,又过了一会儿,院中茶香即将达到顶峰,他才站起身来,拎起水壶往里倒水。

水壶里的水已不再沸腾,众人都想开口提醒,可是看刘毅的脸色,好像正合他意似的,就都打消了主意。

“这里没有山泉水,只有井水,所以茶水的品质也要次一些。不过日常喝喝,倒也不必讲究那么多。”刘毅向众人解释道。

不多不少十五息过后,刘毅将泡好的铁观音茶倒进茶杯,送到百变师太面前。

此时院子里的香气已经变了,变得温暖、含蓄而醇厚,比之刚才的浓郁更上了一层楼。

刘毅的茶还没倒出来的时候,刘三就知道自己已经完败。

果然百变师太一见那茶杯里的茶,就从躺椅上跳了起来:“这还真是铁观音?”不顾矜持地抢过茶杯,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呼……”

一杯热茶下肚,整个人都舒服了。

这句话用来形容百变师太如今的感觉再也合适不过。

百变师太一脸幸福的表情,端着茶杯,一下子又倒进了躺椅里。

易鱼这熊孩子以为她晕过去了,就去晃她,边晃还边叫:“师父!师父!你不能走啊!你不能抛下我们两个!你不能……”

百变师太大怒,这孩子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呢?老娘我身心俱醉想找个地方躺一躺都不行?怎么听你说的就好像老娘快死了似的。

“滚开!你敢把茶晃出来一滴,我就扔你去妓院!”

不得不说百变师太的功力之深,在这种情况下手中杯子里的茶愣是没有洒出来一滴,佩服得刘毅五体投地。

易鱼却着实吓了一跳,“扔去妓院”乃是百变门最高规格的惩罚,至今为止只有易鱼一人体验过,她可不想步易鱼的后尘。

“师父,人家也是担心你嘛。”易鱼不敢晃了,躲得远远地替自己辩解。

百变师太哼了一声:“看在刘毅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

易鱼看向刘毅,意示嘉奖。

刘毅却没有接受到她的信号,此时正跟刘三聊得不亦乐乎。

易凤看样子也想去聊两句的,但对男人的憎恶让她裹足不前。

易鱼心里有了种被自己心爱的玩具背叛了的感觉。

她走过去,就听见刘三说道:“刘兄,你这手茶道可高明得紧呐!”

“哪里,茶道博大精深,我这些都是入门的东西。”刘毅实话实话道。

“可是家学渊源?”刘三试探性地问道。

“不是的。只是有幸读过《茶经》罢了。”刘毅感慨,《茶经》他确实读过,但这泡茶的手艺却是跟他爷爷学的。而这些都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刘兄竟也读过《茶经》,果然是博学多才。”刘三有些感慨地赞道。

“刘三兄谬赞了。”刘毅感觉这个人的人品还是可以的,就谦虚了句。

“刘兄为何要叫在下刘三兄呢?”

“咱俩都姓刘,你一口一个刘兄,我也一口一个刘兄,那不是乱套了么?”

“哈哈,还真是。”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忽听易凤淡然的声音道:“小三,你过来。”

刘三哦了一声,朝刘毅点了点头,走到易凤身边。

然后两人就咬起了耳朵。

刘毅无心偷听他们说话,就走到一边,却见易凤也不知说了什么,刘三满脸的不好意思,接着又似乎有些犹豫,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他的耳朵却突然落入了易鱼的手里。

“死刘毅,刚才你在跟那人聊什么呢那么高兴?不知道今天是干什么来的吗?”易鱼一上来就骂。

刘毅冷冷地看着她。

易鱼吓了一跳,气势登时就萎了,道:“你那样看着我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

刘毅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再理她。

易鱼这才想起刘毅并不真的是她的男人,或者说,她的玩具,自己怎么老就不自觉地搞错呢?

眼见刘毅似乎生气了,一点搭理她的意思都没有,她只好想着法给刘毅赔罪。

赔罪无效。

易鱼急得不行,这要关键时刻刘毅甩甩手走人了,她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见刘毅冷冷地道:“帮我求你师姐。”

易鱼一怔:“求她做什么?”

刘毅没好气地道:“你说呢?”

易鱼反应过来了:“好哇,原来你那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要挟我对不对?”

刘毅哼道:“你就说干不干?不干的话,我马上就离开。”

易鱼还真被他给拿住了,磨叽了半天,才道:“好好好,我帮你总行了吧?真是服了你了,给朋友帮忙还斤斤计较。”

刘毅哼道:“后边这句话原话奉还。”

易鱼不满地哼了一声,心里却觉得有个人在身边没事了拌拌嘴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这时只听百变师太说道:“你们几个都过来。”

众人都聚到百变师太身边。

百变师太已将刘毅泡的一壶茶全部喝完了,躺在躺椅上笑容满面地看着刘毅道:“这次的考题做得比较好的人是……”

“师父!”一向娴静的易凤突然叫了起来,“小三想和刘毅切磋一下武功。”

易鱼本来已经准备好欢呼了,听见易凤这样说,立马反驳道:“师父对武功不感兴趣的!”

易凤却不会就此放弃,而是给百变师太摆事实、讲道理:“茶叶只是小道罢了,武功才是最重要的。师父出的考题是男人,男人不是会泡茶就可以的,而是要保护好家庭。保护家庭凭什么呢?自然是凭武功了。师父您说对不对?”

百变师太皱眉道:“话是这样说,可是凭你们的武功,还需要别人保护么?”

易鱼叫道:“不需要!本门有漏网之鱼神功,谁能奈何得了咱们?”

易凤却道:“本门神功虽然厉害,但只能脱身,无法伤敌。敌人用武功杀不了咱们,自然就会用些阴谋诡计,本门神功就会失效。这时候就需要有一个武功很好的男人。所以男人最重要的不是茶道,而是武功。”

她说的实在很有道理,没有人能够反驳。百变师太却很尊重刘毅的意思,问他道:“要不你就跟小三比比?”

百变师太这么给刘毅面子,易凤心里可就更不痛快了,看着空气说道:“要是没胆量的话,认输也是可以的。毕竟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太过勉强。”

刘毅叹着气对刘三说道:“兄弟,看来咱们这回是身不由己了。”

刘三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在院子里相对站立,易鱼给刘毅打气道:“必须要赢啊!我相信你。”

她刚说完这话,就看见对面易凤在刘三的脸上亲了一口。

刘毅忍不住调笑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就知道跟我提要求……”

他话音未落,脸上忽然感到一阵温热,回过神来,却发现易鱼竟然也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易鱼脸上红红的,却不敢看他,而是向易凤叫阵:“你以为就你会这一招?”

易凤似乎吃了一惊,捂着嘴看着她。

刘毅知道,这下自己不赢就说不过去了。

但刘三的武功不弱,他真的没有百分百得胜的把握。

于是他开口问道:“刘三兄用什么兵器?”

“我用暗器。”刘三轻声说道,“刘兄小心了。”

刘毅刚点了点头,一枚小小的铜钱就朝他迎面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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