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开泰僵硬的脸上写满了不甘、愤怒和无奈。

包袱里鲜血淋漓，显然这玩意刚被割下没多久。

在场众人都是见过血的，手上都有不少人命，区区一个人头倒还不至于惊到他们。

但这件事背后的意义，可就非常的耐人寻味了。

“谭见贤，你竟然敢犯上作乱？”海龙王霍然起身，戟指怒骂谭见贤道。

他也是帮主，也被沙成象这个副帮主害过，万幸没被害死，自然对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没半点好感。

谭见贤神情平静地望着梁开泰，淡然开口：“此人勾结东瀛，实乃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为什么不可以？”

海龙王噎住。

谭见贤杀梁开泰是为了大义，他还能多说什么？

风知草呵呵一笑，竟然伸手在梁开泰头顶上摸了摸，道：“梁帮主昨晚一回来就召开大会，逼见贤老弟来杀刘毅。见贤老弟当场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竟说是东瀛人的要求。见贤老弟不肯从命，他就向见贤老弟动手。诸位堂主上来帮忙，一不小心就把他的头割了下来。这实在是场意外，我们都遗憾得很。”

他说话的语气轻松，众人背后却都感觉到一丝森然的冷意。

海龙王冷冷地道：“那我就提前恭祝谭帮主了！”

谭见贤还是看着梁帮主的头颅，沉声道：“我杀梁开泰虽是迫不得已，但杀了就是杀了。我若当这个帮主，江湖上的人都道我和沙成象一样。所以我谭某人终此一生，这个帮主也是不会当的。”

此人出身武林世家，一向言而有信，就连海龙王都相信他所言不虚，瞬间哑火。

风知草转过头对刘毅道：“所以你如果过来本帮，现在虽然只能当个副帮主，过不了几天也能当上帮主。有我和见贤老弟保你，这件事十拿九稳。再加上我那巨鲸帮美貌第一的孙女……”

谭见贤突然喝道：“军师！你在这瞎说些什么？巨鲸帮第一美貌的明明就是小玉！”

刘毅在旁边看两人竟然因为这个吵了起来，不禁满脸冷汗，道：“这个问题咱们还是不要讨论了。你们把梁开泰的人头带来，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们已经具备和我们合作的条件了？”

他一说到正事，两人就都安静下来。听他说完，谭见贤点头道：“不错！现在本帮虽然没有帮主，比起以前来只有更好，因为没了掣肘，大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慢慢地道：“而我们想做的事，就是灭了那帮东瀛人！”

“好！”赵黄德为谭见贤的气魄所感，忍不住拍手叫了声好，“这件事有了你们的加入，大事可成，大事可成啊！”

谭见贤和赵黄德是旧识，朝他点了点头，又对海龙王道：“不过本帮有个条件。”

“你且说说看。”

谭见贤望向风知草。

风知草咳了两声，脸朝着海龙王，眼睛却瞥着刘毅，道：“与其说是条件，还不如说是请求。我们希望巨鲸帮和海沙帮在此战之后能够结为联盟，互帮互助，共同发展。哦，当然了，是在此战胜利的情况下。如果此战失败，大家都要灰飞烟灭，这件事也就不用提了。”

海龙王带领海沙帮和巨鲸帮敌对多年，风知草冷不丁向他提出这样的请求，他竟一时反应不过来，就看向刘毅。

刘毅反应飞快，马上问风知草道：“您的意思是不是贵我两帮背靠着背，我海沙帮向北，你巨鲸帮向南发展？”

风知草八字眉一皱，却又马上舒展开，笑道：“小子眼光倒是长远。但是黄河跟长江可都在咱们北边，你海沙帮都想独吞了吗？”

“想独吞也要那个能力才行啊。”刘毅呵呵笑道，“目前本帮还是不行的。而且我这么说也没其他考虑，只是因为本帮的位置在贵帮的北面。巨鲸帮要是穿过海沙帮的地盘做生意，那还不如合并成一个帮派更方便些。再说黄河跟长江又算什么，两条河而已，怎能跟南方烟花之地的富庶相比？”

他这一番话把风知草说得一愣一愣的，末了才道：“你这还叫没其他考虑？理由都给你说绝了。不过这件事目前不忙着商量，关键还是东瀛人。”

众人点头同意。

赵黄德把当前的局势又跟谭见贤和风知草分析了一遍，道：“东瀛海军一旦渡海过来，目标肯定是东海水师。而东海水师现在已被厉沧澜控制。所以你们两帮才是对抗东瀛海军的真正主力。但此事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

刘毅忽问谭见贤道：“东瀛人应该不知道咱们已经串联了吧？”

谭见贤点了点头，却道：“但他们一定已经知道柳生三郎和梁开泰都死了。”

刘毅想了一想，道：“那你们能不能放出消息，就说这两个人都是我杀的？”

谭见贤吃了一惊，还没说话，风知草就道：“你是想假装咱们不和？”

刘毅点了点头。

谭见贤和风知草对视一眼，道：“这个办法倒也可行，只是让你来背这个黑锅……”

刘毅微笑道：“柳生三郎确实是我杀的。梁开泰虽然不是，但我本来就想杀他，却被他跑了。你们了解我的意思吧？”

谭见贤沉声道：“那我回去就跟他们交代。”

刘毅点头道：“我明天就放出消息，梁开泰的人头在此。这样做也许会对你们的威望有些损伤，但事已至此，大家都只好做些牺牲了。”

谭见贤和风知草齐齐点头，表示理解。

“你们如果有把握的话，也可以继续和东瀛人接触。毕竟在他们眼里，我杀了梁开泰，两帮之间的矛盾只有更加激烈，更加容易利用。他们说不定会继续跟你们合作的。”刘毅接着又道。

风知草沉吟道：“实话说，这个有点难度。不过我们会去试一试的。”

“那样就行了。最重要的还是安全，咱们的力量本就不够，绝对不能再有损失。”

“是的。”

“那我们就告辞了。不出意外的话，再次相见就是此战之后了。”风知草这样说道。

刘毅、海龙王、赵黄德一齐起身，向他和谭见贤抱了抱拳，道：“保重！”

两人离去之后，刘毅对海龙王行礼道：“帮主，刚才属下擅作主张，请帮主恕罪。”

海龙王毫不在意，反而笑道：“是我没了主意，主动询问于你嘛。就算不是这样，你为本帮考虑，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有何罪？”

赵黄德在旁边道：“此战若能成功，我敢保证海沙帮和巨鲸帮以后在海上的发展畅通无阻。”

刘毅和海龙王互看一眼，都面有喜色。赵黄德那是什么人？东海水师都统就不用提了，没那么大本事。可他是义阳王的心腹，义阳王仁义冠诸皇子，以赵黄德的身份，请他照顾一下海上的生意，那还不是轻轻松松？更何况此战若胜，等于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他又怎么会拒绝？

“那老夫就先谢过赵都统了。”海龙王高兴地哈哈大笑。

刘毅欣喜过后，却又有些忧虑。这件事里面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他必须都考虑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再次问赵黄德道：“有没有可能把东海水师的兵权抢回来？”

东海水师只要在赵黄德手里，就算实力大不如前，东瀛人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因此这是釜底抽薪的一计，如果成功，就能消弭一场战争。

“很难。”赵黄德面有愧色，东海水师本是东海海域的唯一屏障，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还要靠江湖帮派来保家卫国，这让他心里很不好受，“厉沧澜带来了几十个武宗高手，把水师中层及以上的将领换了个遍。我要是抢夺兵权，势必会演变成内乱，到时候不用东瀛人来，我们自己就把自己给灭了。”

刘毅也猜到这件事很难，却没想到问题严重到这种程度。他问赵黄德道：“你今晚是不是还要回去？”

“是的。我是甩脱了两个跟踪我的武宗高手来的，回去之后还有麻烦。”

“大营的布置有没有改变？”

“没有。厉沧澜说到底是江湖中人，哪懂这个？”

“那能不能麻烦你给我画张大营的草图？我说不定会去看看。”

“没问题。你确实应该去看看，那里的情况很复杂。”赵黄德很痛快地答应了，取来纸笔，就将东海水师大营的布置图草草画了出来，交给刘毅。

“有些细节我也记不全，但大概的都在里面。你照着它起码不会走错路。”赵黄德说着指了指地图中间的一个圆圈，“这里是中军大帐，都统在此处理军务，厉沧澜也不例外。”

“谢谢。”

“说什么谢？该我谢谢你们才对。否则这次又不知要有多少人受难。”

“这些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如果每个人都能做该做的事情，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赵黄德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刘毅把他送了出去，回来时却面有忧色。

“怎么了？”海龙王问。

“没事。”刘毅担心的却是展风和冬瓜。他们被厉沧澜带人抓走，此时想必就在军营里。可谁又能去军营里救人？

这件事却是他的私事，不好对海龙王说。

海龙王回去睡觉，他也回到小院，却没休息，而是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一直到天明。

他直等到中午，齐御风才回来。

“师父，有什么线索吗？”刘毅忙给齐御风倒了杯茶问道。

“武宗的人动作很快，我在镇上打听的功夫，他们就把人送去了东海水师大营。”

“您不会也去大营了吧？”

“当然去了。”齐御风根本不把军营当一回事，“只是不知道他们把人藏到了哪里。抓了几个人来问问，他们也都不知道。”

“厉沧澜呢？”

“那小子武功很高，比你还高。身边又总有四五个高手，就连我都不敢动他。”

刘毅不禁暗暗咋舌，看来这厉沧澜不仅武功厉害，心计也绝非常人。

“那您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除了再去找一圈外，基本上是没有了。”

“唉。”

就在师徒二人愁容满面，相对枯坐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爽朗的笑声在墙头上响起：“哎呀，刘毅，你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还有你对面那个老头子是谁啊？”

刘毅听到这个笑声，就知道是易鱼到了，回头一看却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立在墙头，背上背着个极大的包裹，在冬天的寒风中摇来晃去，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是易鱼吗？”

“怎么着，这身打扮吓着你了是不是？”易鱼从墙上一跃而下，看得刘毅心尖一颤。

“小心！”

“你还真当我是老太婆啊？”易鱼这样说着，健步如飞地走到刘毅跟前，“跟我走吧？”

“跟你走？去哪？为啥啊？”

易鱼脸一皱，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道：“你答应我的，难道想抵赖？”

刘毅心想我现在忙得要死，哪有功夫陪你去玩？虽说耍赖确实不好，那也要分为了什么，就想拒绝。齐御风却一直打量着易鱼，忽然问道：“易容术？”

易鱼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咯咯笑道：“老头子眼力不错，还是刚才听我说才知道的？”

齐御风老神在在地道：“你是‘百变神尼’的第几个徒弟？”

易鱼脸色一变，却道：“什么百变神尼？好怪的名字。老头子你是不是糊涂啦？”

齐御风哼道：“就算你师父糊涂了，我也糊涂不了。你学得不错，已经达到了她的三成水平。”

“才三成啊？”易鱼对他的评价大为不满，“连师姐都说我已经得了师父的真传，你难道比她还懂行？”

齐御风哼道：“你师父当年曾跟我说，她的本领最多只能全部传给一个弟子。你觉得你师姐会放弃？”

易鱼不说话了，脸却皱得更紧。

刘毅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只传一个，本门难道也有这个规矩？”

齐御风冷笑道：“因为百变神尼自觉她的本领除了骗人以外一无是处，所以不能让门下弟子全部得到真传，必须留下一个好人，否则百变门的名声就烂了。咱们又不用有那种顾忌，你和你师兄想学什么我都教给你们。”

刘毅在对齐御风这份倾囊相授的教育精神感到感动的同时忍不住想：“我们真的不用有那种顾忌吗？”

一个骗，一个偷，似乎差不到哪去。

他在心中默默吐槽，易鱼那边却有些慌了。谁知道刘毅这家伙竟然有个怪物一样的师父，一眼看出了她的师门不说，竟然连她师父的想法都知道？要知道百变门里就她、她师父、她师姐，她还以为江湖上根本没人知道百变门的存在呢。

“你你你你是谁啊？”易鱼不禁对齐御风的身份产生了兴趣。

“我是他师父。”齐御风指了指刘毅。

易鱼问刘毅道：“你师父是什么人？”

刘毅指了指齐御风：“我师父是他。”

易鱼简直都要疯了，就想冲过来把桌子掀掉。可她连刘毅都打不过，更别提他师父齐御风了。所以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她扼杀在了摇篮里。

“算了，我这个人很识趣的。你们不愿意说，我当然也不会多问。刘毅，走吧，咱们去城里逛逛。”

刘毅刚想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拒绝之意，却见齐御风向他招了招手。

“师父您有什么吩咐？”刘毅赶紧把耳朵凑了过去。

齐御风在他耳边如此如此那般那般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刘毅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叫道：“竟然还有这等妙计！师父，我怎么就想不出呢？”

齐御风捻须微笑，得意说道：“你要能想得出来，你就成了精了。说到利用女人这一项，你还差得远呢。”

“师傅你一个光棍究竟是怎么样好意思把这话说出来的啊？”刘毅忍不住腹诽。嘴上却夸张地道：“果然不愧是师父！”

易鱼在不远处看着这无良的师徒两个，不知为何背上的寒毛都直直地竖了起来。

就见刘毅霍然起身，对易鱼道：“你要去哪？咱们走吧！”

易鱼狐疑地望着他，这家伙刚才还很不情愿，自己肯定没有看错，怎么一转眼间就变得这么主动了？

有诈，一定有诈。

“不……不了。你要忙的话，咱们就改天。”易鱼试探性地问道。

刘毅看向齐御风。

“强硬点。”齐御风用口形对刘毅说道。

易鱼也看出来了，这三个字对女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她马上就准备跑路，却已晚了。

刘毅抓着她的手，问：“我的刀呢？”

“在……包袱里。”易鱼弱弱地道。

刘毅松开手，拿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瓶瓶罐罐什么都有。他猜想那可能是易容用的道具，也不理会，只把星陨刀拿了出来。

“这么沉的玩意儿，你背在身上也不嫌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