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深山。
拳风刀气相互激荡,树上黄叶纷纷掉落。
人的生命岂非终有一日也会如那树上黄叶一般,纷纷地掉落?
刘毅和梁开泰已经打了五十招。
整整五十招。
刘毅的武功本来是不如梁开泰的。但梁开泰心虚,他却不。
即便是绝世高手一旦心虚,武功能发挥出八成就已经很不错了。
梁开泰勾结东瀛人,为虎作伥,却被人听见,他怎么可能不心虚?
他要不心虚简直就不是个人。
虽然他现在也已很难说自己还是个人了。
但他好歹也是巨鲸帮的帮主,一帮之主,就算武功只发挥出八成,那也够刘毅受的了。
要不是降魔刀法的威力等级刚刚升级过,刘毅感觉自己都撑不过五十招。
饶是如此,他的颓势也开始渐渐地显露出来了。
但是有人比他更惨。
这个人就是柳生三郎。
柳生三郎自从被刘毅斩断了一只手,整个人都变了。冬瓜举着小拳头朝他冲过来时,他竟然扭头就跑。
冬瓜接了梁开泰一拳而浑然无事,他可是看在了眼里。和这么个小祖宗过不去,就是和他自己过不去。
柳生三郎并不傻。
所以他选择了逃跑。
可是说实话,东瀛人虽然很多都精擅刀法,轻功可就让人不敢恭维了。
展风施展出他十分自豪的列子御风术,几个起落就赶到了柳生三郎前面,一伸手就拦住了他。
柳生三郎着急逃命,急红了眼,大喝一声就拔出刀来。
可是展风在轻功一道上确有过人的天赋,柳生三郎刚把刀拔出来,还没来得及斩呢,展风就已从他面前消失不见。
人当然不会凭空地消失不见,人总是要有一个去处的。
展风的去处就是柳生三郎的背后。
人的背后没长眼睛,只要身法和出手够快,背后无疑是人最大的弱点。
展风的身法确实够快了,可是出手却还不够。事实上柳生三郎的武功虽然大打折扣,比起他来还是要高一点的。
所以展风的手掌还没印上柳生三郎的后心,柳生三郎的长刀已快砍到他的胳膊。
先后之差,往往就是胜负之差,生死之差。
这是江湖对决的铁律。
但是展风的出手虽然既不够快,也不够重,却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发能收。见机不妙,立刻抽回手掌,又转到柳生三郎身侧。
柳生三郎已经知道他的武功不如自己,丝毫不惧,又是一刀斩了过去。
展风却立马抽身后退,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柳生三郎却懵了,这人怎么打着打着就跑了呢?
他马上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冬瓜来了。
柳生三郎只顾着和展风缠斗,却忘了比展风危险好几倍的存在。
那就是我们的冬瓜小姐,以及她那漂亮的不像话的小拳头。
我们可以姑且称之为:冬瓜拳。
冬瓜冲过来就是一记冬瓜拳,轰在柳生三郎臂上,当场就把他的臂骨打断。
这小姑娘打起架来实在是太凶残了。
不止如此,她还在柳生三郎的脸上补了一拳,那柳生三郎连哼都没能哼出一声,就很干脆地晕了过去。
刘毅已经和梁开泰打了上百招。
他此时已经很吃力,很被动,有些力不从心了。
冬瓜和展风收拾了柳生三郎,立即赶过来帮他。
三个人把梁开泰团团围住,来了出“三英战吕布”。
梁开泰却没有吕布的无敌之勇,展风也就罢了,冬瓜的加入让他立马闻到了失败的气息。
他的心中一片悲凉,想自己堂堂巨鲸帮的帮主,竟然被两个年轻人、外加一个小娃娃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这时候他也想着要跑路了。毕竟对他来说,与东瀛人的合作虽然重要,自己的老命却更重要。
于是他呼呼两拳逼退刘毅和冬瓜,又一拳砸向展风。
展风无疑是三人之中的短板,他这样的老江湖当然能看得出来。
展风只是被他的拳风扫中,就已有些站立不稳,只能向旁避开。
梁开泰就从他让开的道路上冲了出去。
刘毅有心去追,但是冬瓜的轻功不行,带着展风又没什么用。
这真是一个有些尴尬的结果。
好在冬瓜放倒了柳生三郎,只要审问一番,必然能够知道更多。
当下刘毅封了柳生三郎的穴道,拎着他离开这里。
路上冬瓜总是很有些不爽地望着刘毅,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似的。
刘毅怕她憋得难受,就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冬瓜瞪着他道:“刚才那三个人其实是你打飞的对不对?”
刘毅看了展风一眼:“不对。”
冬瓜怒道:“你还骗我!展风的武功没那么高!”
刘毅却道:“我师兄的武功是看心情的。那三个人想调戏你,他一生气,武功就厉害了。那个柳生三郎则不同。你一个人就能对付,他只需要把人堵回来就行了。”
展风忍不住在心中给刘毅叫好,果然是他的好师弟!
冬瓜狐疑道:“真的?”
刘毅肯定地道:“当然是真的。你看我像是会骗人的人么?”
“我看你像个大骗子。”冬瓜嘟起嘴。
她这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展风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恩恩!”刘毅实在见不得他丢人,只好提醒他一下。
三人来到一座小山下面。
“师兄,冬瓜小姐,麻烦你们帮我放风,我想问这人一些问题。”
展风知道这是大事,很配合地就去了,冬瓜却道:“不行,我也要听!”
刘毅不知该怎么说她好,展风忙道:“我去高处一个人就行。”
刘毅只好点头。
柳生三郎是被一阵蚀骨的疼痛痛醒的。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刘毅。
“刘……刘毅?”
如果冬瓜的拳头能让他感到害怕的话,刘毅的刀就能让他感到恐惧。
而此时刘毅的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恐惧、憎恨、软弱一瞬间无数种情绪一同显露在他的脸上。
“咱们都是老相识了。”刘毅的语气十分友好,“听说你们最近要杀我。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
柳生三郎却已疼得说不出话来。
刘毅在他身上点了一下,道:“我给你说话的机会。你要不说,就让你再体验一下刚才的滋味。”
这是刘毅在那张人体穴位图上学到的,有些穴位如果被点,就会使人感受到非同小可的痛觉。
这一招用来逼供再合适不过。就算是再硬的硬汉,在那样的痛觉之下也非崩溃不可。
柳生三郎却不是什么硬汉。他先问刘毅:“我如果说了,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可以。”刘毅一口答应。。
柳生三郎立即松了口气。他不敢要刘毅的保证,生怕激怒了他。就道:“因为你曾经击败过宫本宁次的海盗众,所以宫本家主下令要我们杀你。”
“应该不是为了给宫本宁次出气吧?”
“不是。宫本家主担心你会阻碍他的计划。”
“什么计划?”
“消灭东海水师。”柳生三郎说道,“宫本家主相信你会率众救援。”
“消灭了东海水师之后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刘毅皱眉问道:“你们宫本家主凭什么敢这么做?”
“武朝皇帝连年削弱东海水师,战斗力已大不如前。”
“所以你们就让天魔教去杀赵黄德,因为只要他一死,东海水师必定乱作一团,你们就可以马上动手?”
柳生三郎吃了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刘毅冷冷地道:“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柳生三郎咽了口唾沫,道:“天魔教不是我们联络的。我们联络的是另一个人。是他去联络的天魔教。”
“什么人?”
“好像是叫……厉沧澜。对,就是这个名字。”
刘毅神色一变:“是不是武宗的厉沧澜?”
“武宗?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刘毅厉声道:“厉沧澜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
“他……他是宫本家主指定的人,让我们不要探听他的身份。”
刘毅心乱如麻,他本就推测天魔教背后有极厉害的朝堂势力撑腰,却没想到竟然会是直属于皇帝的武宗。
可武宗又为什么不惜和东瀛人勾结,也要铲除东海水师?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件事跟皇帝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刘毅直觉这件事的背后还有阴谋,更大、更凶险的阴谋。
“你还知道什么?”
“那个……厉沧澜这次也来了。我进山的时候见到过。”
“你们都是来找古墓的?”
“是的。宫本家主说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增强自我的机会,就派我来了。”
“那么梁开泰呢?”
“他是我叫来的。”
“还有吗?”
“没……没有了。”
刘毅点点头,站起身。
柳生三郎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你走吧。”刘毅解开他的穴道,“我说话算数。”
冬瓜叫道:“不能放他走!这是养虎贻患!”
刘毅却摇了摇头,对柳生三郎道:“你还不快走?”
“谢谢!谢谢!”
柳生三郎这么说着,就想施展轻功跑路。
可他一口气刚提上来,却忽然遇到了阻碍,竟然打了个趔趄。
然后一把刀就捅进了他的心脏。
刘毅的刀。
刘毅怕冬瓜年纪小,看到这血腥的场面会受到惊吓,出刀的时候就故意用身体挡住了冬瓜的视线。
没想到冬瓜却道:“喂,别以为你在做什么我不知道。还挡住,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刘毅冤道:“我是为你好。你要想看我就让开。”
冬瓜非但一点也不领情,反而哼道:“你个大骗子,明明答应要放他走的,结果故意留了个穴不解,转身就把人捅死了。你还想让我相信你?”
刘毅不以为然道:“你懂个屁。这人可是想杀我。我放他回去,他立马就会再找人来杀我的。”
冬瓜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就是看他不爽。小鼻子哼了一声,道:“现在人也死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接下来怎么做?”
“埋人。”
像挖坑这样又脏又累的重活,冬瓜当然是不会出手帮忙的,而展风还要给他们放风。刘毅只好一个人挖。
他挖着挖着,手上突然一顿,单刀似乎碰上了什么硬物,只听啪的一声,竟然给崩断了。
然后他所站的位置忽然往地下一陷,刘毅也跟着掉了下去。
冬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等反应过来时,刘毅早已不见,那神秘的机关也已合上。
她真难相信世上会有如此诡异的事,在地上挖个坑竟然能掉进另一个坑里,刘毅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展风!快下来!出大事了!”
这是刘毅最后听见的一句话。
地洞的石头机关门打开时,他其实已经准备好用列子御风术飘开了。谁知地洞里面气压极低,从外往里猛灌的风竟然把他硬生生地推了下去。
然后他就开始坠落。不停地坠落。
按他坠落的时间计算,他足足落了有二十多米,也就是六层楼的高度。最后扑通一声,落到了一口奇寒无比的潭水中。
这口潭水的寒气之重,以刘毅目前的内力修为,要不是他的真气特殊,根本就抵受不住。赶紧从潭水里爬出来,却已冻得他瑟瑟发抖。
他亮起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只见寒潭边上不光有可以立足的地方,还有一道特别窄小的石门。刘毅走过去查看,只见石门紧闭着,似乎已很久没有人打开过。
他试着推了两下,石门却纹丝不动,显然另有机关。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方形凹槽,看起来形状很有些怪异。
他总觉得那个凹槽有些眼熟,盯了半天,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在四周找了一圈,发现这地底除了那道打不开的石门外,并无其他任何出路。他想自己掉下来时冬瓜就在旁边,肯定会想办法救自己,于是熄掉火折,耐心等待。
他这一等就是一天,眼见寒潭水面涨起落下,冬瓜和展风始终没有来救他。他这回知道上面可能又出事了。
他的列子御风术虽然叫做御风,也不能真的飞起来,那他却该如何脱困?
刘毅又把目光放到了石门上。
刚才他推门的时候已然用上了内力,却如泥牛入海,一点效果都没有,显然还是要想办法触动它的机关。
他不禁后悔自己没有跟着展风再多学些盗门的本领,竟然导致现在被困在这里。
如果是展风的话,他相信这样的机关绝对难不倒他。
但他虽然不会机关之术,却也不能放弃。就去研究那个方形的凹槽。
火光下,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凹槽猛瞧,眼睛都瞧得疼了,只依稀看出似是一个小人的轮廓。
等等,小人?
他立马伸手入怀,去掏从彭虎处得来的那尊精致铜人,却发现铜人不知何时已不在了。
铜人去了哪里?
刘毅看向寒潭深处。
难道是我摔落寒潭时掉出去了?
寒潭连接外部,也不知到底有多深,刘毅一想到自己要潜下去找一尊小小的铜人,就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这真不是闹着玩的。以他如今极阳真气的总量,在这寒潭中能撑到什么时候还真不好说。
万一他在潭底撑不住了身体被冻僵,那可就全完了。
说起来这口潭水为何如此之冷?
他脑子里正胡思乱想,忽然却听到石门之后似乎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人声。
“盗圣前辈,此番咱们运气不好,都被困在了这里,您可想到了脱身的方法?”
这赫然竟是神农教端木慧的声音。
齐御风的声音接着响起:“来路已被巨石堵塞,现在看来,唯一的出路就是这道石门。可是开启这道石门的机关不在咱们这边,我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手穿过去。”
接着冯仑叹道:“咱们已在这里被困了三天,我们带来的东西也都快吃光了,再这样下去可不妙的很。”
失踪已久的秦红殇竟然也在里面,说道:“没想到这古墓之中非但什么都没有,还布下了这等厉害机关,竟然把咱们都困在了这里。”
冯仑忽然又道:“我之前好像听到门后面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盗圣老爷子,你听见了没有?”
“我也听见了。但那要是一个人的话,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刘毅激动叫道:“师父!师父!是您老人家吗?”
对面安静了一瞬,接着齐御风很有些疑惑地道:“奇怪,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刘毅的声音?”
端木慧问他道:“您确定吗?”
“好像是他。可是叫了两声,又不叫了。”
“师父!我就在门后面!”
对面安静了一瞬。
“乖徒儿,真的是你?”齐御风的声音又惊又喜。
“是我。您等着,我找东西把这门打开!”
刘毅这样说着,转过身来,将火折放到岸边一块突出来的石头上,然后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寒潭。
他掉下来时只顾着上岸,在这寒潭中待的时间并不太长,对那种冷入骨髓的寒意体会也就并不太深。此番再度下去,立即就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冰冷的潭水如粗糙的砂砾般将他包围,刺得他肌肤生疼。他憋着一口气,一个劲地向下潜,寻找失落的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