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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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王说出这番话来,在座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有点难受的。海龙王自己就更别提了。想当初他和沙成象白手起家,凭一把单刀、一双肉掌打下如今海沙帮的这一片基业,那是多少鲜血才能换来的?却不想到最后落得个沙成象身死、他也武功尽失的下场。实在是可悲可叹。

刘毅理解海龙王的心情,也明白帮主之位对他来说,已不再意味着权柄,而是心理上的一种负担。毕竟海沙帮是他的全部,他希望海沙帮能有更好的发展。但刘毅心里更清楚的是,现在绝不是自己上位的最好时机。

“帮主,属下理解您的苦心。但是一帮之主,最重要的并非武功,而是德行。恳请帮主收回成命。”刘毅几乎是恳求地说道。

海龙王见他意志坚定,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权威,无法逼迫于他,只好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我就替你再压他们几天。”

这话的意思谁都知道他这帮主是为了刘毅而坐,等什么时候刘毅的威望够了,他就会马上把位子让出来。韩锋和屠禄一听这话,果然就都放下了心。

“谢帮主体谅。”

海龙王向刘毅点点头,又对几位堂主道:“但我久不在帮中,对于帮里的一些事情不太了解。你们以后要是有事,不必来请示我,还跟以前一样。明白么?”

“这……”几位堂主都犹豫了。虽说刘毅主事他们没有意见,但这样一来,岂不是把海龙王架空了吗?

刘毅也道:“帮主,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海龙王却摇头道:“我这都是为了本帮考虑。你若有心,一些重大的事情跟我说一声也就行了。”

刘毅犹豫着道:“属下遵命。”

海龙王最后道:“马上通告各地分堂,就说刘毅已经把我救出来了。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让他们知道。”

他这样做除了揭发沙成象的真面目外,更多的还是给刘毅正名。毕竟在此之前,有不少人都觉得刘毅单纯是为了上位而杀的沙成象。

刘毅却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沙成象毕竟有功于本帮,如今他已死了,您也回来了,这件事要不就别通告了?”

海龙王呵呵一笑,看着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想让我丢人对不对?”

刘毅尴尬道:“属下只是觉得这件事传出去不好……倒没想那么多。”

海龙王微笑道:“我现在也想通啦。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该退的就得退,该上的就得上。我丢人非但没什么不好,反而应该说好得很。而你作为我的继承人,却不能老被他们误会。”

刘毅黯然。海龙王说他想通了,可谁又知道,这“想通了”三个字里面包含着多少无奈,多少不甘?

“是。”

“今天就说这些吧。我也有些累了。以后就让刘毅给你们开会。”

海龙王说完这话,不等众堂主散去,径自起身离开了大殿。

他的背影在众人眼中是那么的苍老而寂寥。

荆雨棘跟着起身,对刘毅道:“我去看看他。”

“一起去吧。”

海龙王听到身后脚步声响,回过头来看见是荆雨棘和刘毅,眼里不禁流露出些许欣慰。

荆雨棘和刘毅默默无言地跟在他身后。

“刘毅,你那门神功练得怎么样啦?”

“属下……”

“私下里不用太过拘礼,你和小荆是兄弟,和他一样把我当自己的长辈。”

海龙王的语气十分亲切。

刘毅帮他报仇、救他出狱,不光继承了他的武功,还继承了他的志向。在他心里,刘毅确如他的后辈一般。

“比那时稍有些长进。”

“哦?那还挺快的嘛。那极阴真气你会用了?”

“这个……只能跟极阳真气一块儿用,单独抽出来还不会。”

海龙王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笑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刘毅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猜测道:“是否因为这极阴真气本是您的,我不会心法,所以无法驱使?”

“没错。”海龙王点了点头,“我所练的叫‘玄冰真气’,是专门修炼极阴真气的,等会儿就传授给你……”

荆雨棘是个武痴,一听“玄冰真气”就知道这门心法肯定很了不起,忙道:“舅舅我也想练!”

“不行!”哪知海龙王毫不犹豫,竟就拒绝了他。

荆雨棘不服道:“为什么啊?”

“因为你的经脉受不了。你想跟我一样,也武功尽失吗?”

荆雨棘吓了一跳,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指着刘毅道:“那他呢?他为什么能练?”

海龙王看着刘毅,皱着眉头道:“他的经脉可能跟咱们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太一样?”

“就是改造过了。”

“啥?”

海龙王直接问刘毅道:“你是先天异于常人呢,还是后天才发生的改变?”

刘毅摸了摸鼻子:“我以前吃过一枚洗脉丹,不知跟那个有没有关系。”

海龙王扬起眉毛,道:“你小子还吃过洗脉丹?怪不得。那可是真正的好东西。”

荆雨棘好奇道:“舅舅,那洗脉丹是啥玩意儿?”

“能让你连玄冰真气的玩意儿。我也没见过,否则一定要弄一个来吃吃。”

荆雨棘很夸张地舔了下舌头。

“刘毅,那玩意儿你还有没有了?有的话分我个呗?”

刘毅摊了摊手。

“没了。”

荆雨棘脸色一垮,道:“那好吧。要再有记得给我留个啊?”

刘毅笑着点头。

三人走进海龙王的院子,在院子中间的桌旁坐下。海龙王见刘毅欲言又止,就问:“刘毅,你想说什么?”

刘毅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刚入帮时不容于吴刻,被沙成象救下,送去了柴僧那里。柴僧对我很好,可是他……”

“他怎么?”

刘毅望着他道:“他心里有段很沉痛的往事。我想问问您,您知不知道这件事?”

海龙王一愣,脸上慢慢地浮现出惭愧的神色。他低声叹道:“他终于发现了当年的真相么?”

刘毅轻声道:“那件事您是知道的,是么?”

海龙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忽然站起身来,道:“走,咱们看看他去。”

三人前往柴院。

“师父。”

柴僧看到刘毅,很是高兴,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看我?我还以为你当上了副帮主,就忘了我这砍柴僧了!”

刘毅强笑道:“不会的。我答应要帮您找回公道,现在我把帮主请过来啦。”

柴僧面色一僵:“帮主?”

“柴僧,不认得老夫了么?”

柴僧看着海龙王,惊道:“你……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我的事一言难尽。”海龙王叹道,“你倒是教出来个好徒弟啊。”

柴僧冷冷地道:“他不是我徒弟,我只是教给了他几手刀法而已。你……”

“当年的事,是沙成象出的主意,却是我同意的。”海龙王直接说道。

柴僧如遭五雷轰顶,呆愣片刻,忽然仰天狂吼:“你们为何要害我!”

“当年本帮的人手太少,沙成象就提议去别的帮派挖人。我便同意了。却没想到他去的竟是少林寺,挖的竟是你。”

“他直到计划成功实施,才把自己做的事情告诉我。我无可奈何,只好配合于他。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柴僧热泪滚滚而下,又问:“那个女人也是……”

“她是当年影堂的一位香主,你入帮之后,就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这也是沙成象做的手脚?”

海龙王举起手道:“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否则天打五雷轰。”

当时的人都比较迷信,这种誓言的约束力是极大的。更何况以海龙王的性格,本来就做不出那种事。

“沙成象!沙成象!”

柴僧怒极而叫,貌似疯狂。

刘毅和荆雨棘赶紧上去拉他。刘毅叫道:“沙成象已经死了!我已经帮您报了仇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别再这样难为自己了!”

柴僧发泄了一会儿,忽又安静下来,眼泪却仍止不住地往下淌。

“师父……我对不起你老人家……师父!”

海龙王看着这样的柴僧,就好像看到了狱中的自己,除了悔恨还是悔恨,生命中再没有别的。他长叹一声,道:“这件事虽然非我主谋,却可说是我的责任。你不妨杀我为令师报仇,我海龙王甘愿领死。”

荆雨棘叫道:“舅舅!”

海龙王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柴僧却已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海龙王,忽然道:“海帮主,我向来不喜欢沙成象这个人,如非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算穷途末路也绝不会入海沙帮,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那你为何要与沙成象一道欺骗于我?”

“这是我一生的大错,我也因此得了报应。”海龙王叹道,“那之后我与沙成象吵了几架,关系越来越不好,最后终于演变成兄弟相残,我差点就被他害死。”

刘毅小声对柴僧道:“帮主如今已经武功全失了。”

柴僧吃了一惊,他很清楚对于学武之人而言,武功全失意味着什么,问海龙王道:“他说的是真的?你真的……”

海龙王黯然点头。

柴僧愣了半晌,忽然转过身子:“你们走吧!”

海龙王迟疑着:“你……”

“因果循环。沙成象已死,你也受了不少的罪。这件事应该到此结束。”柴僧淡然说道。

他的语气虽淡,却仍有着轻微的颤动,显然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心里经受了巨大的折磨。

海龙王没说什么,他已不能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眼柴僧,便转身离去。

荆雨棘跟着海龙王离去,刘毅却留了下来。

“师父,咱俩很久没有喝酒了吧?”

柴僧点了点头。

“恭喜您完成任务‘柴僧的复仇’。武学《降魔刀法》威力等级由d+上升至c。”

傍晚,刘毅返回小院,发现柳青衣正在院中等他。

“你回来啦?”

“嗯。跟柴僧喝了点酒。找我有事?”

柳青衣给他倒了杯茶,道:“我找到秦堂主的行踪了。”

“哦?”刘毅挑了挑眉,“她在哪?”

“嘉兴往南四十里有个小镇,叫做菩提镇。影堂的人有看到她在那里出没。”

刘毅喝了口茶,沉吟道:“你想怎么做?”

柳青衣犹豫道:“我想亲自去那看看。毕竟她算是我的半个师父……”

“嗯。”刘毅点点头表示理解,“还是我替你去吧。”

柳青衣却摇头道:“你现在是副帮主,不能什么事都自己做。这件事也没那么重要,我带几个人去就行。”

刘毅心里确实还有不少事,就道:“那你多带几个人,自己一定要小心。”

柳青衣轻轻地嗯了一声:“那我就去准备啦。”

柳青衣走后不久,展风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师弟,出大事啦!”

刘毅皱眉哼道:“出什么大事了?”

“我今天才听说,菩提镇那边发现了一个古墓。你说师父会不会在那?”

刘毅双眉一轩:“你说菩提镇?”

“就是嘉兴南边的一个小镇子,不大,附近有几个小山包。”

刘毅皱眉道:“你继续说。”

“听说那古墓里有不少宝贝,这几天东境的武林人士都在往那赶。我想师父肯定也会感兴趣的。”

“那里现在人很多?”

“何止是多,简直是不要太多!黑白两道都有人来,实在热闹极了!”

刘毅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去影堂找柳青衣,柳青衣却已出发了。

“走,咱们也去菩提镇!”

刘毅跟海龙王交代了下,便和展风赶往菩提镇。

到菩提镇时,天已全黑。镇中只有两家客栈,此时却已全部爆满。镇子里面也挤满人了。

刘毅和展风打听了一圈,也没发现柳青衣的踪迹,只好先去酒楼吃饭。

“那古墓又不在镇子里,这些人不去探墓,挤在镇子里干什么?”刘毅忍不住抱怨道。

“嗨,那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人连古墓在哪都不知道,探个屁探。”展风阻力塞了个鸡腿,含糊说道。

旁边有个中年人听到他这么说,就问:“兄弟你知道古墓的位置?”

“我要知道我早去了,还在这里吃什么饭?”

那中年人见他不知道,摇了摇头,不再搭理他了。

展风继续说道:“现在大家凑在镇子里都是为了交换情报。所以这里的情报贩子也特别多,大多数都是骗子。”

刘毅忍不住问道:“这帮人连古墓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就能确定古墓存在?”

“因为有人进去过古墓。”展风解释道,“但他只进入了外围,拿到了几本秘籍,就出来了。那几本秘籍虽然不太厉害,却都是失传已久的武功。这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那人现在在哪?”

展风撇了撇嘴道:“死了。兴许是被人杀了。所以古墓的位置才成了一个谜。”

刘毅点了点头,道:“赶紧吃,吃完了咱们再去别处打听打听。”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两条大汉,问掌柜的道:“你这还有位置没有啦?”

那掌柜的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说暂时没有了,抱歉得很。

大汉哼道:“我们是嘉兴铁拳门的,你要还想在这里做生意,赶紧给我们找个地方。否则的话,哼哼!”

刘毅不知道嘉兴铁拳门是什么玩意儿,那掌柜却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眼见在座的都是江湖中人,又有哪一个是好惹的?只好道:“我给两位加一张桌子行不行?”

那名大汉皱眉道:“加在哪啊?”

“外……外面。”

大汉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这么冷的天气,你竟敢让我在外面吃饭?”

掌柜的吓得说不出话。

大汉两眼往酒楼里一扫,见每个桌子上都有人,所有人都佩刀带剑,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时另一条大汉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道:“你看那边。”

那张小桌子上坐着一个少女,一个青年,还有一个空位。

两人立即走了过去,对那青年道:“起开。”

青年眉头紧皱,道:“你说什么?”

“我说起开,没听到吗?耳朵聋?”

青年是用剑的,剑柄和剑鞘上缀满了华丽的宝石,就和他的衣服一样华丽。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们管你是什么人,现在老子要坐这吃饭,你不想死的话就快滚。”

呛啷一声,青年已拔剑。

他的剑招也很华丽,却不太实用。大汉一拳打中他的胳膊,宝剑就掉在了地上。

“就你这两手还想泡马子?回家吃奶去吧!”

青年捡起宝剑,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两人看了少女一眼,就要在椅子上坐下。

“慢着!”

少女的声音很轻,却有一股可爱的娇蛮。

两条大汉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慢着!没听见吗?耳朵聋?”

刘毅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汉转过头朝他怒吼:“你笑屁啊笑!”

刘毅微笑道:“不错,我笑的就是你。”

大汉抓起身前的凳子就要往他这扔。

但他刚抓住椅背,就有一只比白面还白的小拳头一拳打在了他的腰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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