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看着他的眼睛,诚恳地道:“屠大哥,有一些秘密,我并非不愿意告诉你。你可能认为,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对你不够信任。不是这样的。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尊敬你,不想让你因为这些秘密,受到不该受到的伤害。你能理解我吗?”
屠禄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自己目前知道得太多,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刘毅费尽心机将他从牢里救出来,他自然会选择相信刘毅,就点头道:“属下理解。”
刘毅又道:“我之所以告诉你是沙副帮主想杀荆雨棘,只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知道自己要防备的人是谁。沙副帮主的手段,你想必也是知道的。即便如此,你还愿意?”
“愿意!”
刘毅满意地点了点头,屠禄并没有让他失望。
“那好,我这就安排你进去。前路凶险,万事小心!”
“是!”
于是刘毅亲自带着屠禄,也不做案底,直接去了地牢。
犯人有没有罪,有什么罪,都是刑堂堂主一句话的事情。
来到地牢,方大炎和陈若飞已经离开,马面鬼、张无和李常仍在。刘毅知道张无和李常只是狱卒,上次把自己安排到荆雨棘的囚室,完全是自作主张。只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对马面鬼道:“马狱长,我今天有件事要麻烦你。”
马面鬼本不想搭理他,但不知为何,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道可怖的刀光,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么事?”
能斩断他一条臂膀,还逼着他不敢不说话的,也就只有刘毅了。
刘毅指着屠禄,很客气地说道:“他叫屠禄,是我刑堂的一位香主。最近他喜欢上了一个小妞,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连练功都忘了。马狱长你知道,我刑堂虽然不比战堂,但抓捕犯人,武功不好可不行。我就寻思着,给他找个僻静的地方练功。想来想去,只有马狱长这里符合条件。不知马狱长,肯否帮我这个忙呢?”
马面鬼沉声道:“本帮地牢,只为犯人而开。有罪难逃,无罪免进!”
刘毅笑道:“那好办。我回头就给他拟个罪名,程序上保证没有问题。”
马面鬼眉头紧皱,显然不大乐意。
开玩笑,刘毅砍断了人家一条胳膊,还想让人家帮自己的忙,那不是痴人说梦么?
刘毅心知肚明,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元宝,看起来至少有十两重,又慢慢地放到马面鬼面前,叹道:“我也知道,马狱长对我的印象很不好。但是,我也是被逼无奈。当时咱们要能像这样好好说话,事情又怎么会演变成那样的地步?”
马面鬼盯着元宝,眼中满是贪婪。
他虽然是海沙帮地牢的牢头,但在帮中的地位不高。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二两银子而已。刘毅一出手就是他半年的工资,由不得他不心动。这要唤作别人,他早动手开抢了。
那只元宝却是刘毅从堂里预支的。他忍住肉疼,继续说道:“不过如论如何,总是小弟对不起马大哥。这只元宝,就当是小弟给马大哥的赔礼。还请马大哥收下,千万别跟小弟客气。”
马面鬼听他这么一说,拿起元宝就往怀里塞。
“小弟的心意,已经表示出来了。”刘毅看着他道,“不知马大哥,可肯原谅小弟呢?”
马面鬼看着他,神色复杂。
按理说,刘毅害他变成了残废,那份恨意,绝非十两银子可以抹平。但刘毅能斩断他一条臂膀,就能斩断他另一条臂膀。他想报仇,难比登天。如今刘毅低声下气,主动示好,可以说是同时给了两人一个台阶下,谁不下谁就是给脸不要脸。
于是他咬牙说道:“我原谅你了!”
刘毅哈哈大笑,看起来开心极了。他伸手入怀,又掏出一只元宝,比刚才那只还大,看得马面鬼眼都直了。
“好!马大哥果然大度!只不知我刚才求你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你放心,我不会让屠禄白住的。这只元宝,就当是房租和饭费了。”
他把元宝轻轻一抛,马面鬼立马接住。
“没问题,我这就安排。”
刘毅却道:“等一等,这个地牢里面,武功最高的犯人是谁啊?”
马面鬼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毅解释道:“马大哥应该也知道,独自修炼,和有个人切磋,效果大为不同。我想给屠禄找个对手,行不行?”
马面鬼皱眉道:“牢里武功最高的犯人是荆雨棘。可是……”
刘毅看着他手里的银子,淡淡地道:“可是?”
马面鬼也看向自己手里的银子,突然对张无和李常道:“把屠禄关到荆雨棘的房里去。以后好吃好喝地供着,每天的功课也不用做。”
张无和李常听他这么说,对刘毅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赶紧领着屠禄走了。
三人走后,马面鬼欲言又止,刘毅却好像看穿了他,淡淡地道:“马大哥,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副帮主想杀荆雨棘,而我让屠禄跟他一起,等于是看着他,势必会惹副帮主不高兴,你因此犹豫,是也不是?”
马面鬼惊道:“你怎么知道?”
刘毅心想昨天方大炎和陈若飞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傻子才不知道,却道:“副帮主于我有教导之恩,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然而这事他做得太急了。你觉得呢?”
马面鬼也不是傻子,他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
刘毅叹道:“我也曾劝过副帮主多次,可他总是不听。方才陈若飞毒杀荆雨棘失败,这件事已经传了出去,影响十分不好。但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一定要阻止副帮主错下去,这是我身为他的弟子的责任。”
马面鬼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是从沙堂出来的,怎么会跟副帮主作对?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刘毅无奈地道:“今天我跟马大哥尽释前嫌,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你知道,我现在是刑堂堂主,但我根本不想当这个堂主,是被方大炎他们几个硬推上来的。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离间我和副帮主?偏偏副帮主就中了他们的计策,我是百口莫辩呐!”
马面鬼哼道:“他个老糊涂,你理他作甚?好好做你的堂主就是。”
刘毅却摇头道:“话虽这样说,他对我毕竟有恩,我总不能知恩不报?但是这件事,还需要马大哥帮忙。否则的话,我一番苦心就要尽付东流了。”
马面鬼拍胸脯道:“你放心,荆雨棘死不了。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他一根汗毛!”
刘毅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说道:“我做这些事,都是为了副帮主。他若问起,你实话实说就是,切莫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马大哥。”
马面鬼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错怪了刘毅,他其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便道:“该说的我会说,不该说的打死我也不说!”
刘毅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抱拳道:“多谢马大哥体谅。小弟告辞了。”
马面鬼一直把他送到地牢外,这才回去。
刘毅从地牢出来,立即回到刑堂。荆雨棘有了屠禄和马面鬼双重保险,暂时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但沙成象难保会用出更过激的手段,他必须要有所动作了。
他喝着齐秀泡的茶,正想着下一步该做什么,徐如林就来了。
“堂主,我听说您把屠香主关进去了?”徐如林行完礼就问。
他跟屠禄的交情虽然不深,但屠禄被下了狱,他怎么着也得了解下情况。
齐秀听了这话,脸上不禁露出关心的神色。
她和屠禄虽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屠禄一直对她颇为照顾,对她而言就如大哥一样。
但她没有问,她怕刘毅误会。
“嗯。我把他跟荆雨棘关一块儿了。”刘毅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
齐秀还不明白他这么说背后的意思,徐如林却立马听了出来:“堂主这么做,是想保护荆雨棘?”
刘毅没想瞒着他,坦然地点了点头。
徐如林犹豫道:“堂主,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老徐,你是我的前辈,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顾忌。”
“前辈不敢当。”徐如林忙道,“只是我能看得出来,您当上堂主之后,副帮主明显对您有些疏远。您再这么做,很可能……”
刘毅放下茶盏,两手十指交叉,置于腿上,问徐如林道:“老徐,我问问你,副帮主的欢心,和本帮的公道,究竟是哪个重要?你别急着回答,我想听你说心里话。”
“这……这个……”
刘毅等着徐如林回答。
徐如林想了半天,才道:“属下听堂主的。”
刘毅温言道:“我知道你说那话是为了我,为了本堂与诸堂交好这来之不易的局面。可是我告诉你老徐,要破坏这个局面的人绝不是我,而是副帮主。荆雨棘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死。副帮主为什么非要杀他?杀了他后,下一步要杀谁,你有没有想过?”
徐如林想了一想,道:“谁不听话,就杀谁!”
刘毅却摇头道:“你错了。副帮主不会这么做的。他杀荆雨棘,更多的是杀鸡儆猴。要让我们知道,他连帮主的外甥都敢杀,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徐如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刘毅又道:“副帮主这么做,除了杀鸡儆猴之外,也是在试探咱们。咱们要都袖手旁观,在他眼里,就都是孬种,根本不会被他看得起。我这么说,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徐如林吐了口气,沉声道:“属下知道了。于公于私,咱们都要保荆雨棘。属下这样想没错吧?”
刘毅笑道:“不愧是徐香主。”
徐如林老脸一红,他只知道最好不要得罪沙成象,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许多道道。要不是刘毅提醒,他如今还在云里雾里呢。又怎么好意思受他夸奖?
“属下惭愧,堂主英明。”
刘毅摆了摆手,说道:“目前咱们这么做就行了,至于以后,就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如林躬身道:“是。堂主有没有什么吩咐?没有的话,属下就先告退了。”
刘毅刚想说没有,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方堂主和陈堂主为什么打架,除了你还有多少人知道?”
徐如林拿不准他的意思,只能据实说道:“知道的人不多。毕竟这件事不甚光彩,又牵扯到副帮主,没人敢传出去。”
“没人敢,咱们敢。”刘毅想了想道,“找个隐秘的方式,让大家知道内幕。”
“堂主是想让副帮主投鼠忌器?”徐如林眼睛一亮,问道。
“没错,我早说过,老徐你是个明白人。”刘毅呵呵笑道。
“属下这就去办。”徐如林恭敬地说了一声,就告退了。
刘毅端起茶盏,正要喝,就听齐秀问道:“屠大哥不会有事吧?”
“不会。我已经打点好了。”
他答完这话,下意识地看向齐秀,却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
“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身体不舒服么?”
“不……不是。”
“那是怎么了?”
“没什么。”
刘毅皱了皱眉,齐秀这么吞吞吐吐的,他越发觉得有问题。
“发生什么了?告诉我。”
“什……什么都没发生。我挺好的。”
齐秀说出这话,心中一酸,眼圈儿竟然红了。
刘毅万没想到她说着说着,竟然就要掉泪。又是心疼,又是不解,急得站起身来,说道:“你别哭,你别哭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他是谁,我不打得他妈妈都不认识,我就不姓刘!”
齐秀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你不姓刘,又姓什么?”
她本是一副泫然欲泣的俏模样,可以说我见犹怜,此时又突绽笑颜,实在是美不胜收。
刘毅看得痴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道:“你说欺负你的人是我?”
齐秀努力地板起脸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刘毅要现在还不知道齐秀是为了什么不高兴,那情商也就不用要了。他只怪自己疏忽,没有事先打预防针。有心解释,却又犯了难。
他和柳青衣已经确定关系了,却要跟齐秀怎么说?
他犹豫再三,决定实话实说。
“我和柳香主确实……”
他话刚出口,嘴就被两只柔嫩的小手捂住了。
齐秀的小脸苍白,小手却把他的嘴捂得紧紧的。
“你别说。我知道的。”
刘毅心想齐秀是个好女孩,自己以前跟她调笑两句也就罢了,如今却是不能。便道:“对不起。我上次不是故意要骗你,那时我和她还不是那种关系,我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我知道。你别说了。”
刘毅心下黯然,沉默不语。
齐秀忽然问道:“你说你觉得我不比任何人差,这句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只是我没那福气。”
“那好。我想认柳香主做姐姐。”齐秀鼓起勇气说道。
认柳青衣做姐姐的意思,就是要和她共侍一夫了。
刘毅虽然能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却有些接受不能,竟然张口结舌,愣在了那里。
他却不了解古代女子的忠贞是个多么残酷的概念。无数好女子为了这两个字,要么孤苦一生,要么一辈子委屈自己。
齐秀正是个典型的例子。忠贞对她而言重于性命。她既然喜欢了刘毅,就不会再喜欢别人。刘毅不要她,她也不会找别人。
在这种情况下,承认柳青衣的存在,是她惟一的选择。
无奈的选择。
但她心甘情愿。因为人生本就充满了无奈。谁叫她喜欢了刘毅呢?
这也许就是所谓命运。
然而刘毅作为一个现代人,受到男女平等思想的熏陶,却无法马上接受此事。
“不,不。我怎么能让你受那种委屈?我刘毅何德何能,让你这样对我?”
两行清泪从齐秀的面颊上滑落,她什么都没说,就往外跑。
刘毅心痛不已,本能地拉住了她。
“你不要我,还拉住我做什么?”齐秀哭出声来,生气地道。
“我……我不是不要你,我只是……”刘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什么?你怕柳香主不答应?”齐秀擦干眼泪问道。
“不是。我是不想让你受那种委屈。”刘毅实话实说。
“不想让我受那种委屈,你能不要柳香主吗?”
“不……不能。”刘毅满头大汗,艰难地道。
“你不能不要她,为什么就能不要我?莫非在你心里,我就什么都不是?”
齐秀豁出去了,用控诉的语气说道。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刘毅不禁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齐秀?
答案毫无疑问是肯定的。
此时什么都已不必再说。他手上微一用劲,齐秀就倒在了他怀里。
“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喜欢你。”
他说着,轻轻地吻了吻齐秀的面颊,吻了吻上面的泪痕。
齐秀埋首在意中人的怀里,听着他的情话,感受着他的温柔,虽然有些缺憾,却已感到无比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