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深吸一口气，挥掌劈下，劈在身前的圆木上。
“啪！”
极阳真气运处，木头立刻四分五裂，断裂处甚至可以看到烧焦的痕迹，刘毅却很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
薛神掌道：“当年我在三十岁上才领悟到这门掌力，又花了二十年时间练成，哪有那么容易？”
刘毅道：“可是就连一面平整的都没有，显然我的真气一点都不锐利，这可怎么办？”
薛神掌道：“这就跟铸剑是一个道理，需要不断地打磨，而非一蹴可就。”
刘毅皱眉道：“可我明日就要去救许冰，已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薛神掌叹道：“所以我把这门功夫教给你，也只是略尽我的心意，希望能在你的身上弥补我的遗憾。”
刘毅道：“也许我无法……”
薛神掌摆了摆手：“未战先怯，乃是兵家大忌，你别想太多，练你的就是。”
刘毅待要谢过薛神掌授业之恩，薛神掌却已负手去了。
刘毅朝着他的背影深施一礼，转过身来继续劈柴。
日落西山，月亮升起。
一轮圆月高挂天上，是那样的圆满，令所有分离之人看到，都忍不住黯然神伤。
刘毅不知不觉停下手来，呆望天上的明月。
“你已两顿没吃了，吃点东西吧？”
刘毅转过头，就见易鱼端着个木盘，盘子上放着几碟小菜，一壶老酒。
易鱼已经卸掉了易容，恢复了本来的样貌。粉颊畔标志性的几粒小小的青春痘，使她看起来尤其俏皮可爱。
刘毅不忍拂逆她的好意，伸手去接木盘，忽然又想起了许冰。
自己有人送东西吃，她呢？她有没有东西吃，能不能吃饱？
她是否正经历着残酷的折磨？
刘毅一想到这里，心就在滴血。
“我不饿。谢谢。”
易鱼张口欲劝，却又止住。
她放下木盘，在刘毅的身旁席地而坐。
“那陪我坐一会儿行吗？”
刘毅默默地在她身边坐下。
易鱼轻声问道：“你还是要去？”
刘毅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是去送死，我知道……但我一定要去。”
他的脸上满是悲哀，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易鱼默然半晌，忽然道：“你想去就去好了！”
刘毅很意外，他不懂易鱼的意思，她不是一直劝他不要去么？
而且听她的语气，也不像是在说气话。
易鱼道：“我之前劝你不要去，是因为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傻。”
她转过头来，刘毅看见她的眼中已盈满泪水。
“但是现在我懂了，因为我自己也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易鱼努力微笑着，抱住了刘毅的肩膀。
刘毅呆呆地任她抱着，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
……
第二天早上，易鱼醒来的时候，刘毅已不在。
易鱼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木块，眼泪忽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脚步声近，是薛神掌。
“那小子去了？”
易鱼无声地流泪。
“你应该劝他不要去的。我虽然把惊天神掌传给了他，十年之内他也绝非李子兰的对手。”
易鱼听到薛神掌的话，好像听到了希望，抬头问道：“你真的教给了他惊天神掌？”
薛神掌点头又摇头：“惊天神掌的威力虽然胜过夺命一抓，但他完全没有练成，所以……”
他没有把话说完，他已不必把话说完了。
因为易鱼已晕了过去。
小华佗忽然出现，把易鱼从地上抱了起来。
她小小的人儿，抱起易鱼却好像抱起了一束稻草。
“她真的喜欢上了刘毅？”
薛神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看着她点，别让她做傻事。”
小华佗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怀里易鱼的脸，就像在看一个孩子。
……
武阳王府从早上开始摆宴，已经摆到了中午，还要再摆到晚上。
这场大宴是为了庆祝武阳王纳第十五房小妾而举办的。
宴席的主位上坐着武阳王武耀，次席便是武京六扇门总捕头李子兰。
再往下则是武京的各级官员，以及商界和武林的精英们。
大殿中莺歌燕舞，热闹一片，武耀的眼神里却有一丝凝重。
他脸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但眼里的这份凝重却始终挥之不去。
与他相反，李子兰一派轻松的神色，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武阳王趁着众人道贺的空当，问李子兰：“你确定刘毅真的会来？”
李子兰笑着点头：“臣确定。”
武阳王哼道：“许冰那个贱人，竟然背着我三弟做出这等事来！”
李子兰笑而不语。
这时座下有人道：“王爷，听说您新纳的这位夫人美若天仙，何不请出来让我们见见！”
李子兰喝道：“放肆，王爷的侧室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武耀却笑道：“无妨。来人，去把她请出来。”
片刻之后，许冰在婢女的陪侍下走进大殿。
她的脸上带着银白色的面纱，却还不及她的肤色之白。没有人看得到她的容颜，却都已为她的气质所慑。
她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座美丽的冰山，让所有人瞻仰、倾倒，却不会为了任何人展颜。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武耀哼道：“贱人！”
许冰站在那里，既不行礼，也不说话。
众人却也不觉得奇怪，似乎对于这样高贵的美人而言，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武耀忽然道：“为本王跳一支舞！”
众人的心头都热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能亲眼看到如此美人作舞，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
然而许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好像一座冰雕般，死气沉沉地立在那里。
武耀皱眉喝道：“我让你为本王跳一支舞！”
这一声大喝震得所有人心旌动摇。皇族之怒绝非闹着玩的，武阳王本身也是一流的高手。
然而许冰依旧不言不动，这让众人战栗的一喝，对她竟一点作用都没有。
众人这下才清醒过来，感觉到了不对劲。
武耀喝令左右：“去，让她跳舞，不跳也得跳！”
婢女们抓起许冰的藕臂和玉腿，摆出各种各样的舞姿动作。
许冰就像个木偶般任人摆弄。
这副场景诡异至极，然而不知为何，却引发了很多人原始的冲动。
有些年轻人甚至看得面红耳赤，灌了几口酒，这份冲动就越发强烈。
男人，尤其是年轻的男人，在这方面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
武耀也是男人，也还不太老，他也有些口干舌燥。
“给我把她的面纱摘了！”
银白色的面纱飘落，露出了许冰的脸来。
一瞬间，所有欲望的冲动、所有美好的幻想全都变成了恐怖与嫌恶。
只见许冰的脸上竟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剑痕，使得本来完美无瑕的一张脸，变成了一团烂肉。
如冰山般的美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所有人都如在寒冬腊月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切热情熄灭，剩下的只有厌恶。
武耀的眼里却露出了快意的神色。不肯服从他的女人，这就是她的下场！
众人的鄙夷、武耀的快意，糅合成今晚最大的恶意，朝茕茕孑立的许冰张口欲噬。
但许冰的神色始终是淡淡的。甚至在她的面纱掉落，所有人的心情为之转折的时候，她的神色也没有丝毫改变。
看到这一幕的武耀再次皱起了眉。
“给我把她的衣服扒了！”
众人吃了一惊，都觉得有些不妥，却没有一个人出言劝阻。
许冰的脸虽然毁了，但是身材没有。若与她的脸相对比，更有一种视觉上的冲击。
众人这样想象着，就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道：“我倒要看看谁敢。”
刘毅左手垂在身侧，右手握刀，缓步走进大殿。
刀上犹在滴血，然而没有人听到惨叫的声音。
刘毅走进大殿，旁若无人地朝着许冰走去。
就有好几个人站起身来，叫道：“什么人擅闯大……”
弯弯的刀光只一闪，这些人就都又坐了回去。
鲜血四溅，尖叫声四起。
武耀叫道：“不要乱！侍卫！”
大殿忽然涌进数百侍卫，将刘毅团团围住。
刘毅却好像看不到这些侍卫，笔直地朝着许冰走去。
刀枪剑戟朝着刘毅攒刺，然而刘毅一挥刀，所有兵器就都成了两截。
盾牌在刘毅面前组成一道铜墙铁壁，刘毅一刀上去，极阳真气全力放出，就将铜墙铁壁炸成了断壁残垣。
刘毅走过去抱住许冰，然后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一行眼泪从许冰的眼角流下。她整个人忽然活了过来。
尽管对她来说，这也许就是生命的最后时刻，但只需有这片刻的温存就已足够。
许冰从内心深处渴望回应刘毅，但她并没有这样做。相反她推开了刘毅。
“我已变成这样，你别碰我。”
刘毅强行拥住她，强力吻着她。
他没有说一个字，但许冰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你。”
在这一刻，许冰甚至有些盼望即将到来的死亡。如果死亡能够永久地封存这一刻的璀璨，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刘毅却道：“你等一会儿，我带你回去。”
许冰忽然又感到深深的恐惧。
“不……不要！我不要离开你，我不想死在他们的脏手里。你先杀了我好不好？好不好？”
刘毅紧紧地抱着她。
“我要你活着，因为我也会活着。你想弃我而去吗？”
许冰拼命摇头。
“那你就等着我。我会把你带回去的，相信我。”
许冰点头：“嗯！”
刘毅最后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朝武耀和李子兰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飘，手也有些发颤。
他让许冰相信他，然而真正不相信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这才是最致命的。
刘毅走上了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
他明知这一点，却依然前行，只为赖以生存的那份尊严。
刘毅走到武耀和李子兰的身前，虽只短短的十几步，却已头昏眼花，摇摇欲坠。
人最可怕的敌人是自己，此时摧毁了刘毅的就是他自己。
武耀和李子兰看到他的样子，脸上都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刘毅张口欲言，喉咙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说不出话。
于是他举起了他的刀。
李子兰笑着起身，对武耀道：“王爷，就让臣来收拾这个匪徒。”
武耀笑着点头。
李子兰转过身，刘毅的刀光就在他眼前绽放。
他伸手探入刀光，准确地抓住了刀身。
刘毅一下子愣住。
他想到自己会败，却没想到会败得这样快。
因此他甚至忘了继续反抗，就这样愣住了。
李子兰摇了摇头，感到很是失望。
武耀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看许冰，就看见她已拔出匕首，朝着自己的胸口刺落。
他绝没想到许冰竟是如此贞烈，忍不住惊呼出声。
李子兰和刘毅都听到了他的惊呼声，都看到了许冰的动作。
刘毅大叫：“不要！”却已迟了。
匕首已经刺破了许冰胸前的衣服。武耀和李子兰绝不会阻拦她的，刘毅赶去也来不及。
他眼前一黑，只觉所有的苦难一起朝自己袭来，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的内心沉入了深深的绝望之海。
但在这绝望之海的海底，他却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我以前不懂……但我现在懂了……因为我自己也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爱的感觉。
爱与被爱是何其美妙，让诸多男女为之甘愿献出生命！
可是爱的人如果无法被爱，那将会是多么的悲哀？
爱的同时被爱，又是多么的幸运？
我，很幸运。
刘毅的右手松开刀柄，随着身子轻盈地转过一个角度，然后朝下一划。
那匕首眼看就要刺进许冰的心脏，不知为何却突然弹飞了出去！
然后刘毅再次转身，将手掌捅进了李子兰的心脏。
与此同时，他听见系统的声音道：“恭喜宿主习得绝技《惊天神掌》，威力等级a-，当前经验等级lv1。”
李子兰眼珠暴突，看着刘毅的手。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刘毅却已把手收了回去。
李子兰最后看到的，是他仍在跳动着的心脏在他眼前爆开的画面。
刘毅转向武耀，武耀挥拳击来，却被他攥住了拳头。
极阴真气汹涌进入武耀的经脉，将其永久封住。
刘毅放开武耀的拳头，在他头顶上摩挲而过。
武耀的头发从此只剩下一半。
刘毅与许冰相拥离开。
……
西厢房门口，易鱼已经擦干了眼泪，看着就跟没事人一样。
“萧妹妹，你说刘毅真能修好许冰的脸？”
小华佗皱眉摇头，道：“这个也许可以，但要想恢复成原来的相貌，恐怕就有点……”
她一句话没说完，西厢房的门打开，刘毅和许冰走了出来。
小华佗的话就噎在了嘴里。
许冰不光恢复了原貌，甚至比以前更美了！
刘毅走到易鱼面前，轻声道：“谢谢你。”
易鱼哼道：“对我你还客气什么？”
“我马上就要走了。”
易鱼抿住嘴。
“但我把这件事办完之后，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易鱼展颜而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武京到圣京的官道上，一辆马车飞速前行。
刘毅从一只信鸽腿上解下纸卷，展开一看，道：“武耀果然调集了军队。”
许冰道：“他被你剃去了一半头发，不疯才怪了，调集军队则是必然的。”
刘毅笑嗯了一声。
许冰道：“但是他手下的谋臣不少，定能想到咱们的计划。因此咱们的动作要快一点，不能被他抢了先，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刘毅笑道：“你放心，给咱们赶车的可是杭州最好的车夫，只要不出意外，晚上咱们就……”
“吁！”
马车忽然停下，刘毅和许冰撞在一起，互相触摸到了一些不该触摸的东西。
就连许冰的脸都有些发红，身子也有些发软，刘毅更是呼吸粗重，情难自已。
两人都有些期待，有些紧张，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车夫忽然叫道：
“公子！小姐！路边有个死人！”
两人瞬间冷静下来，刘毅忙道：“我出去看看。”
许冰轻轻点头。
刘毅跳下马车，就见官道边上躺着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衣衫齐整，仅咽喉处有一道浅浅的剑伤。
剑伤虽浅，却已割断了年轻男子的喉管，他也是因此而死。
杀死他的人一定是个用剑的高手，否则出剑绝对无法做到如此的精准。
如果换在别的时候，刘毅一定有兴趣好好调查一番，只可惜他现在另有要事。
因此他将尸体拖到路边，就对车夫道：“继续赶路。只要不是在道中间就不要停。”
车夫答应下来，刘毅回到车里，脸色却有些凝重。
许冰看出来了，问：“怎么回事？”
刘毅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应该是江湖仇杀。”
许冰道：“江湖仇杀不会让你愁眉不展。”
刘毅笑了笑。
许冰道：“你看出了什么？”
刘毅道：“这里是圣京，没有人会往官道上抛尸，除非是故意想让咱们看见。”
许冰道：“被杀的那个人是谁？你认不认识？”
刘毅摇头。
许冰道：“有没有凶手的线索？”
刘毅道：“是个剑客，使快剑的剑客，很强很强的剑客。”
许冰道：“比起你来怎么样？”
刘毅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