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的刀已断,腿也伤,显然已经没有了防守反击的手段。
因此刘毅的死亡,以及潇湘子的胜利都几乎已是注定的。潇湘子因此志得意满。
然而他的长剑还没有刺到刘毅的喉头,刘毅手上的酒壶就不见了。
与酒壶一起不见的还有满桌的鸭骨、没吃完的鸭肉还有装鸭肉的盘子。
这又不是变魔术,这些东西怎么会说没就没呢?
这些东西自有其去处,那就是潇湘子的狗头。
刘毅施展出“落叶飞花”的暗器手法,利用其“飞花”特效,将鸭骨鸭肉盘子统统化作性质奇异的暗器,射向了潇湘子的头部。
鸭骨坚硬,鸭肉柔韧,盘子的碎片锋利……
潇湘子猝不及防,长剑来不及收回,就被打得头破血流。
刘毅劈手夺过他的长剑,随手就将他刺死。
潇湘子死不瞑目。他不相信自己有着这么缜密的计划,却还会反被刘毅所杀。
但对现在的他而言,已无所谓相不相信了。
刘毅更无所谓。
他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状态真是差到了极点。
但总算潇湘子已经伏诛,他只要把潇湘子的尸体扛到别处,想办法嫁祸给别人,就能重启他的计划。
但是在此之前他需要休息,也需要饮食。刚才吃的那些肉、喝的那些酒远远不够补充他的消耗。
然而就好像老天爷很喜欢开他的玩笑似的,他刚在酒桌前坐下,小酒馆就涌进了一大群人。
这些人把小酒馆都占满了,自然也把刘毅团团围住。
这些人就是白天和潇湘子一起来打苍云派的那些人,他们当时就出卖了潇湘子,眼下这已是第二次。
但潇湘子一定不会跟这些人合作的。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让这些人都为自己所用,来除掉自己?
刘毅考虑着这个问题,没有说话。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颇有忌惮,也不说话。
事实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是最后的一道保险,按理说不该动用,因为潇湘子本应该足够杀死刘毅。
可潇湘子死了,尸体就倒在地上,所有人都看见了。
刘毅能杀死潇湘子,就能杀死他们任何一个人!
他们想杀死刘毅,只有倚多为胜,别无他途。
他们蜂拥而上定能杀死刘毅,但也有个先后。所有人都意识到,先上的人一定会死,后上的人也许能活。
那么谁先谁后?
这是一个问题。
没人想先上,谁都想后上,越往后越好。
刘毅因此得以从容地吃完了桌上所有的酒菜,喝完了所有的酒。
然后他站起身来。
大部分人齐齐后退了一步,却有一小部分没有后退,傻愣愣地站在前面,显得十分无助。
那些人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处境,赶紧也退到了后面。
刘毅笑了。他摊开手。
“我就在这,你们不是想杀我吗?退那么远干什么?”
人群中有人叫道:“刘毅!你一个外地人,杀我武京武林人士,我等今日容不得你!”
刘毅笑得更加灿烂。
“是哪位朋友在说话,为什么不敢出来?出来咱们见见嘛。”
那人再也不说话了,自然也没有出来。
刘毅笑着笑着,突然朝前猛冲。
这下众人都不敢再观望了,各出刀剑拳脚攻向刘毅,非把他拦住不可。
然而刘毅只是朝前晃了晃身子,就拔腿转身,往后面疯狂地逃窜!
后面有扇门通往后院,刘毅的目标其实是后院。
他一面逃,一面用落叶飞花手法掀动桌椅,朝众人扔去。
众人一愣,挡架刘毅暗器的时候,刘毅已冲出了门。
刘毅冲进后院,就见后院里也站着十几个人,却远没有大堂那么多。刘毅直接冲了上去。
他抡起拳头,施展出许久未用的罗汉拳法,一个照面就打倒了三人。
他从一人手里夺过一把长刀,越发势不可挡,几乎是一步杀一人,转眼间就到了后门。
他料想这里肯定还有安排,神经紧绷到了即将断裂的程度,出得门来却只见月朗星稀,照着一片小小的松树林。
刘毅也不管什么逢林莫入了,就像只受伤的兔子般窜进了松树林。
一个晚上过去。
各大帮派知道刘毅逃进了松树林。他们派人将树林团团围住,并在一夜之间进行了十三次搜查。
然而夜间光暗,各大帮派非但没能找到刘毅,反而被他借着夜幕的掩盖杀掉了不少人。
各大帮派忍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刘毅绝逃不出他们的包围。只要等到天亮,刘毅一定会无所遁形。
在万众期待之中,天,亮了。
刘毅却好像与黑暗一同消失了一样,怎么找也找不到。
各大帮派找了整整一天,最终无功而返,只能认为刘毅是被什么野兽给吃了,已然尸骨无存。
这当然是一派胡言,林中要有野兽之类的存在,那就只能是刘毅。
各大帮派又在这里守了两天,刘毅始终没有出现。各大帮派这才将人手撤去。
他们相信刘毅是真的死了。
刘毅真死了吗?
松树林的中心偏东南处有一株大松树,树下整日照不到阳光,只有一片阴影。
这天傍晚,阴影一如往常的静谧,却忽然出现了两盏灯笼。
那两盏灯笼闪了一闪,忽然上升,就听见破土声,一人坐起了上半身。
那两盏灯笼却不是灯笼,而是刘毅的眼睛!
人的眼睛当然不会像灯笼那么大,但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于视觉上却有着同样的效果。
刘毅确定各大门派的人都已撤去,才从土里爬出来,摇摇晃晃地往街上走。
此时他浑身是泥是土,又有些瘸,简直狼狈到了极点。恐怕就连跟他很熟悉的人都认不出他,更别提武京武林的这些卑鄙之徒。
因此他放心大胆地在街上闲晃,想要找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
武京当然有很多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不仅可以好好休息,还可以使你的身心得到完全的放松。
但很可惜这样的地方都是绝不会向叫花子开放的,而刘毅现在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叫花子。
而且他屡遭挫折,不由得有些灰心丧气,更失去了平日的气度。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路边有个馄饨担子,四周散放着几把桌凳,刘毅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来碗馄饨。”
那卖馄饨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刘毅好几回,问:“你吃馄饨有银子没?”
刘毅从怀里抽出张银票,在卖馄饨的眼前晃了一晃。
卖馄饨的眼睛立马直了。
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
刘毅先喝了口汤,只喝了一口,就有一队衙役走了上来。
吃馄饨的客人全都跑了,没有一个付钱。
刘毅没跑,现在他只想把眼前这碗馄饨吃完,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他。
衙役们还以为客人全都跑了,竟没注意到刘毅,而是直接围住了那卖馄饨的老叟。
为首一人气焰嚣张,叫道:“老孙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摆摊是要交月钱的。你的月钱呢?”
老孙头脸现惶恐,道:“张头,我不是不想交月钱,实在是初来乍到,没挣多少,交不起啊!你看能不能宽限几日?”
张头冷哼一声,一脚踢翻了馄饨担子,面皮、肉馅、热汤满地洒落。
“宽限你妈个头!今天不交,就让你去衙门里吃牢饭!”
刘毅知道张头所说的牢饭不是真的一顿饭,而是类似于海沙帮地牢里的每日皮鞭,那种让所有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当然衙门不会让犯人饿死,但所提供的食物究竟能不能称得上是“饭”,那就有待考证了。
老孙头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张头一声令下,众衙役就各抄家伙,开始砸摊子。
这时他们总算是注意到了刘毅。
张头很惊奇,这家伙是刚坐到这来的,还是一直没走?
“你小子……”
“啪!”
张头刚说出三个字,脸上就挨了刘毅一记重重的耳光,直接横飞了出去。
刘毅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你们真的很烦知不知道?这种老掉牙的套路还要每天玩,你们就不能长点出息?”
衙役们愣住。
这话语气之嚣张,他们打入公门起就没遇见过。
张头一动不动。
……
片刻之后,衙役们落荒而逃。
老孙头默默地收拾着馄饨担子,刘毅继续吃他的馄饨。
馄饨还没怎么凉,刘毅吃着吃着,忽然道:“我打了这些人,怕是会连累你。这武京城你不能待了,去杭州吧。”
老孙头停住动作。
“我本来就不打算在这干了。”他气愤愤地道,“听说杭州有了个杭州盟,盟主刘毅是个老大的人物,世面可比武京清净多了。我本就打算去那里。”
刘毅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老孙头道:“我在西南巷里有间小屋,门上我用砖块写了个‘孙’字。租金交到了这个月底。我走之后就没人住了,你去住吧。”
刘毅道:“谢谢。”
他在西南巷老孙头的小屋里休整了一日,内外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又洗了个澡。
他的外表已恢复成了往日的俊朗,内心却一片茫然。
迄今为止他为了搅乱武京武林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宣告失败。甚至当他因势利导、将计就计之时,对方也会用更强的手段来阻挠他。
到了现在,他已没有回头的路可走。武京城中遍布各大帮派的眼线,一直在等待着他出现。他要么成功,要么就只有死。
他一想到这里,茫然就转变成了焦躁。
他在小屋中无声地呐喊,来回地踱步,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这种一筹莫展的境地,他已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这并非是因为他的无能,而是他的敌人太过强大的缘故。
强大,而且神秘。
刘毅的心中隐隐然有所猜测,但是不敢肯定。
他竭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逆转局势的办法。
但时至今日,他被各大帮派联手追杀,又和苍云派产生误会,比他初来武京时的局势还要恶劣得多,又岂是说逆转就能逆转的?
他感到焦躁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正在和这份焦躁相对抗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
老孙头在武京谁也不认识。他租的这间屋子从来没有人来过,就连房东也没有。这会是谁?
刘毅手按刀柄,躲到门边,没有说话。
他不得不加倍小心,因为在江湖之中,一不小心就是个死。
门被推开,许冰走了进来。
她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脸色,就像是一尊白玉雕成的美人,虽然美丽,却没有任何的温度。
但是刘毅看到她却好像看到了亲人,就好像黑夜照进了月光,从心灵深处得到了某种慰藉。
许冰一进门没看见刘毅,转过头才看到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没事?”
刘毅点头:“当然。”
许冰的脸上忍不住泛起一丝讥笑,在刘毅看来,那是很友好的讥笑。
“你在武京混得真惨。”
刘毅一听这话,冲过去关上门,转身就抱住了许冰,然后往她的唇上吻去。
许冰奋力抵抗,却无济于事,被刘毅狠狠地抱着,狠狠地吻着。
过了很久,两人都有些气息不匀了,刘毅才放开许冰。
他舐了舐嘴唇,恶狠狠地道:“这是对你的惩罚,让你嘲笑我。我落到这地步不还都是为了你!”
许冰几乎已经习惯被刘毅强吻了。她往旁边呸了一口,道:“你做这些是为了自己发财,跟我有什么关系?推卸责任,不是男人!”
刘毅哑口无言。
许冰绝对不和刘毅客气,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就道:“你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
刘毅却问:“你先说家里这几天怎么样?”
不知为何,这个“家”字给了许冰某些莫名的触动。
“很好。海沙帮已经走上正轨,没什么事情,有事柳生雪灵也能解决。”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
“那柳生雪灵虽是东瀛女子,却着实是个做军师的人才,你怎么收服她的?”
刘毅哼道:“我怎么收服你,就怎么收服她。”
许冰拒绝做出反应。
刘毅自顾自地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
许冰面色凝重,道:“看来武耀早就在防备这一手了。周游当然是他的人,那些帮派则是听周游的号令行事。”
刘毅点点头,许冰的判断和他的猜测差不多。
许冰道:“按你说周游的武功远高于你,那就不能和他硬拼,而要智取。”
刘毅没好气道:“废话,还用你说?”
许冰不理他,接着道:“苍云派是我在武京安插的眼线,对这里的情况比咱们了解得多,要是能善加利用,一定能帮得上忙。”
刘毅哼道:“现在李苍云那女人恨不得一剑刺死了我,你还说能帮上忙?”
许冰看着他道:“我也想一剑刺死了你,你这里有剑没有?”
刘毅噎住。
许冰道:“苍云是中了对方的计策,只要我出现,不什么都解决了?”
刘毅眼睛一亮,许冰说的没错,李苍云就算不相信他,还能不相信许冰吗?
“她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本来是我的贴身侍女,陪嫁丫鬟。”
刘毅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去!”
许冰冷冷地道:“不去。”
“为什么?”
“我要吃饭。”
“……”
老孙头的屋子里有不少食材,刘毅懒得出去,就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
许冰一脸不屑,一吃却竟然很有些满意,和刘毅一起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光了。
刘毅对许冰的饭量感到震惊,简直掩饰不住,许冰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两人去苍云派。
李苍云正在她的闺房里把玩那只匕首,外间忽然有了些响动。
她拔剑出鞘,出去一看,就看到了刘毅和许冰相对而坐,刘毅正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
许冰道:“我的呢?”
刘毅瞪了她一眼,也给她倒了一杯。
刘毅举起自己的酒杯,想跟许冰碰一碰,许冰却已仰起那鹅颈般优美修长的玉颈,把酒干了。
刘毅哼的一声,也不喝酒了,重重地放下酒杯。
李苍云这时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小小小小姐!你怎么会来这!”
许冰道:“怎么,我不能来?”
李苍云皱眉道:“小姐,你如今已是义阳王妃,当在义阳王府相夫教子,怎么能随意跑到江湖上来呢?又怎么能跟这个混……这个男人混在一起?”
许冰淡然道:“我如今已不是义阳王妃了,相夫教子?那对我来说就是个笑话罢了。”
李苍云呆住,呆了半晌,才用古怪的眼神看向刘毅。
小姐不愿当义阳王妃,却和这个男人搅在一起,甚至一点都不见外地让他给自己倒酒。
这是多么亲密而又罪恶的关系!
李苍云发现自己这几天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不禁感到茫然无措。
李苍云道:“小姐,你背叛义阳王,和这人私奔,难道就不要老爷的脸面了吗?”
许冰斥道:“住口!老爷就是被武荣害死的,他还想害我,我就让他害死我吗!”
李苍云道:“怎么可能!所有人都说义阳王仁义过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许冰还要反驳,外面却忽然传来了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