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殷北州以前，阎羽心里时常会幻想，父子俩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见面。

这么多年来，阎羽有一肚子的话憋在心里，想要对殷北州倾诉。

比如为什么殷北州要弃他不顾，为什么母亲唐欣怡至今下落不明，这些年来殷北州究竟都在做什么。

但事到如今，阎羽除了那一声“爸”，其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殷北州也是第一次正面面对自己的儿子，与在鬼帝殿上的模样完全不同，这位沉稳的中年人的双手竟然都有点颤抖。

“儿子，对不起。”殷北州道歉道。

阎羽笑了笑，摇了摇头。

酆都大帝笑道：“我们子孙三代，今天齐聚，实属不易，只可惜，我要走了。”

殷北州说道：“爸，或许你可以晚些时候再走。”

“晚不了了，未来可不会因为你的犹豫就停滞不来。”

阎羽也十分舍不得自己的爷爷，但他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走了以后，你们父子俩一定要齐心协力，保护好阴间的和平，小羽，记住爷爷下午告诉你的那些话。”

阎羽点点头。

爷爷让他分清楚敌人和朋友，阎羽已经牢牢记在心里。

酆都大帝转过身，望着天空上的血月，随后嘴里不知道吟着什么诗，又如下午时在望月茶楼时一样，身体化作星光。

但这一次，星光却是汇聚在一起，向着血月而去，彻底消失在夜空之下。

酆都大帝，已经离开阴间了。

阎羽和殷北州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那座能够被他们所依靠的大山离开了，两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殷北州回过头，拍了拍阎羽的肩膀，笑道：“男儿当自强。”

“嗯。”

父子俩在窗下对坐，殷北州一边泡茶，一边说道：“小羽，这些年你一直做得很好，修为没有落下，品性也正直，今晚在鬼帝殿上，也是多亏了你了。”

“不，还是老爸力挽狂澜，否则现在我恐怕已经到十八层地狱去了。”阎羽笑道。

“怎么，现在就开始商业互吹了？”殷北州一句打趣的话，让父子俩的气氛活跃了不少。

两人笑着笑着，殷北州忽然盯着阎羽看，阎羽有些尴尬，便咳嗽了两声。

殷北州这才缓过神来，摇着头说道：“小羽，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一样秀气，尤其是你们的眼睛。”

“是吗？”阎羽眨了眨眼睛，手中金光一闪，已经将当初在榕城一中档案室里得到的母亲的照片，拿了出来。

“你竟然还有欣怡的照片？”殷北州有些惊讶，接过照片，看了又看，舍不得还给阎羽。

阎羽和唐欣怡长得很像。

阎羽憋不住了，他问道：“老爸，我妈她……”

殷北州动作一凝，随后便将照片还给阎羽，说道：“小羽，我知道这些年你为了你母亲的事情，付出了很多心血，也快要触摸到真相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

此言一出，阎羽便忍不住皱起眉头：“为什么？”

“真相未必是好的。”

殷北州的回答，与当初在阴禁城，葛老说的话一样。

葛老也曾劝过阎羽，不要继续调查自己母亲的事情，但阎羽一再坚持，葛老才告诉他，让他去找一名鬼谷教金衣强者调查。

而如今见到殷北州，阎羽也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我无法接受，”阎羽摇着头说道，“母亲失踪多年，生死未卜，身为家人，就应该早点把她解救回来才是，为什么你们对此如此忌讳？”

“小羽，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那就告诉我真相！”阎羽道，“永远把我蒙在鼓里，就能够改变这一切吗？还是说，老爸，你一点都不爱母亲，无所谓她的死活？”

殷北州面色一沉，竟然拍着桌子说道：“我爱她，一直没变过！”

阎羽愣愣地坐在对面，没想到殷北州的反应这么巨大。

殷北州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尴尬地收回手，却又不知该把手往哪儿放。

他干脆站了起来，背对着阎羽，似乎要以此来逃避。

“既然爱她，又怎么能做到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

“爸，我听鬼谷教的家伙说，你曾经招惹上一名叫做裴翎寒的金衣强者，也是这名金衣强者对妈妈出的手，对吗？”

“以我现在的实力，已经足以对付银衣强者，而能够碾压府君的你，即便对付金衣强者也是轻松无比，可为什么迟迟不去解救妈妈？”

殷北州苦恼无比，甚至双手扶着窗台，如同一名颓废的中年人。

“你是我和欣怡的孩子，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背负着许多使命，而别人只在乎你飞的高不高，只有我们做父母的才担心你飞的累不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直是温室的花朵。”

阎羽摇头，眼神坚定地说道：“二十年来，我已经经历过许多，世间冷暖、世态炎凉、人心险恶，还怎么变成温室的花朵？……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替我做了二十年的选择，但这一次，能让我自己做一次选择，尊重一下我的决定吗？”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阎羽未来的二十年似乎已经被安排好了。

五位妈妈的保护，十八岁前往榕城，梁有川领路让他成为阴官……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容不得他做选择。

“我此生，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一家人能够团聚一堂，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分钟，我想看到你们的笑脸，看到你们在一起，我想……有一个完整的家。”

阎羽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在外人面前，他是那个坚强的阎羽，是那个充满正义的阴将，是那个爱耍滑头的坏男生。

但他也有他所渴望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家。

阎羽的话，终于触动了殷北州。

“是我……是我想错了。”殷北州转过身来，这个铁血男儿竟然已经泪流满面：“小羽，对不起。”

阎羽握紧双拳，声音沙哑地说道：

“告诉我……关于母亲的真相……老爸，拯救苍生什么的，是你的使命，你尽管去做！因为苍生需要你！”

“而拯救母亲，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