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比雷耶斯悠悠地醒过来时，天已经微亮了。清晨的光从窗外透入进来，在黯淡的地板上照亮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区域。

他昏沉地坐起来，发现这里是他工作的车间，墙上滴答的闹钟告诉了他的时间才刚过五点。紧接着他便注意到了那个老人，一身黑衣，满脸褶皱，戴着黑皮手套的手交叠起来拄着根拐杖，笑盈盈地看着他，但那眯缝起的笑眼里透出的却是令人胆寒的光。

那老人笑着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有点晕乎乎的。罗比想着，扶着扶手试图站起来，却觉腿脚一阵发软险些没能站稳。他拍了拍脑袋试着让自己清醒一点，同时对老人说道：“好了，如你所见我现在状态不大好......见鬼而且现在才五点，我们还没开门呢。要修车的话你应该晚点......”

说到这儿他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突然觉得这个老者肯定不是来给他找活干的，而是为了些别的什么事。他模模糊糊的意识暂时没法确信是为什么，但每当他试图集中精神去想关于这个老者的事时他脑袋就出奇地昏沉。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找你，不是为了你明面上的工作。不不，不是为了修车。但我确实是为了公事而来。”老人顿了顿，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眼中射出了像尖刀一样锐利的光，“我是为了你晚上的工作来。”

罗比浑身一个激灵。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想直视老人的眼睛以证明自己无可隐瞒，但他发现他做不到。在老人的视线下他感觉就像皮肉被扒得干干净净，灵魂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外。

没有东西能躲得过那双贼一样的眼睛。

“你当然懂，罗比先生。不过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坦承的话，这或许会有帮助。”

他没看到老人做任何事，也没看到他有任何动作，但突然之间他觉得就仿佛有一座巨大的山峰压在了脊背上。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屈膝跪倒，全身就像被铁链牢牢缚住一样。他试着挣脱，却觉得全身肌肉和骨骼都在抗拒他的意志。他能感到身体里的那个东西蠢蠢欲动，咆哮声就像在他耳边炸响。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出现得是那样地自然。

他瞳孔短暂地变成了恶魔般的红色，随后惊讶地抬起头：“你......你是那个东西的主人？”

“恶灵骑士，是的。”老人语气轻巧地说，“骑士是为了抹除罪恶的灵魂而设计的，也是我在人间的代行者。一般来说，有需要完成的任务时我会直接安排你去做。但这一次，你将面对一个非同小可也许你自己没办法完成的工作。并且这一次的目标对我也比较特别，所以我会协助你......”

“等下，等下，”罗比顶着重压，尽力仰头看着他，“我从没想过当什么骑士，我从没渴望过这种力量。把它拿走吧，它不适合我。我没法胜任你的工作......”

“可你答应了契约，不是吗？”

“我......”

罗比闭上了嘴，重重地咽了口口水。

是的，他接受了契约，从上一任恶灵骑士那里。当时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力量，哪怕为此付出灵魂也在所不惜。所以他把灵魂出卖给恶魔，换来了这个无法消除的诅咒。

老人用拐杖重重地点了三次地面。

“答应契约，就必须履行职责，哪怕上帝他本人来了也改变不了这份契约。”他继续说道，“你的消耗有些严重，好好休息吧，让你的能量恢复一点。我有些特别的安排，等之后用得到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再召唤你的。”

老人开始向后退去。

“等等！”

罗比想拦住他。他尽力伸手，身子却被压在地上半分也动弹不得。他看着那老人如鬼魅般向后倒退飘去，飘出门外，黑色的身形融入了阴影，直到完全没了踪迹。

压力终于卸去了。罗比发觉自己满头大汗，单手撑在地上剧烈地喘息。

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沾满灰尘的手掌。

我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

***

旺达马克西莫夫站在实验桌前，聚精会神地盯着桌上摊开着的那本古书，也即传说中的《黑暗神书》。一行行极其古老的文字在空白的书页上浮现了出来，那些全部都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早已在地球上绝迹的超古代文字，道理上说现今世上应该已经没人能看懂了才对。

但旺达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可以看懂。

她认真地读了好一会儿，时不时用纤长雪白的手指捻着书页轻翻过去。漂亮的红色眉毛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似乎读得相当入迷。

她尝试性地扬起手，指尖翻转出了一团红芒。能量绽出，光芒翻腾，片刻后幻化成了一块焦黑的小石。

碳元素。

她也像伊莱莫洛一样凭空创造出了元素，并且一次就成功了。

“怎么样？”一直在边上静静看着的迈克尔问道。

“嗯......这里面有不少有趣的咒语，其实有一些相当强大，还有一些......有点可怕。”旺达说，“不过按照这里的方法，创造元素什么的似乎还挺简单的......”

如果她这话让那些为实现这个目标而挂掉（到最后甚至还没能成功）的鬼魂们听到怕不是得气活过来。

“......总的来说，这里面记载的貌似都是混沌魔法吧。”旺达说着，突然想到了关于每个人在《黑暗神书》里看到的内容都有所不同的传闻，于是又补充，“至少我看到的全部是这样。”

迈克尔目光闪动，片刻没有说话。

借助这本书，伊莱莫洛成功地获得了驾驭混沌魔法的能力。既然他能做到，迈克尔相信自己也能够做到。

当初最早将旺达招募进来、并指导她探索混沌魔法的力量时，迈克尔就说过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帮自己也找到驾驭混沌魔法的办法。

现在这本书似乎就是答案。

“你的感觉怎样？”他突然又问道，“你读了《黑暗神书》，觉得情绪或思维有什么改变吗？”

《黑暗神书》的力量对多数人似乎都有着显著的腐蚀作用，但凡接触过这本书的人最终似乎都难逃它的蛊惑、最终屈服于它的诱惑之下性情大变。

但从打开这本书后读到现在，旺达的眼神似乎一直都相当淡定，没有任何激动、惊讶或癫狂一类剧烈的情绪起伏。

她歪着头想了想：“嗯......好像没有。只是看到其中有些咒语挺有趣的，还有一些混沌魔法相关的法术我确实从没想到过，感觉很新奇......好像就没别的了。”

所以这本书的副作用貌似对她无效，这是个好消息。

迈克尔从她手里接过了《黑暗神书》，合上了封皮。

“这本书的事暂时先到此为止吧。”他将书本收进了一个法阵，目光难得地动荡了片刻，随后认真地转向了她，“但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谈谈......”他又犹豫了一下，语调变得有些奇怪，“......是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