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中军大帐。

“当前战局不利，天亮撤退恐引诸侯联军追击，最好的撤退时机其实就是现在，只可惜军令无法及时传达，只能退而求其次，今夜再撤了。”章邯根据有限的情报大致推演了一下战局可能的发展，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楚军夺营不守不烧，南下毁甬道，北上再与王离决战，行动着实诡异啊。

哎，也不知此战战果如何，若是王离胜了还好，若是再败……

“可万一诸侯联军今夜之前就大举进攻呢？”司马欣担忧道。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舍弃部分军队了，需以密令告知董翳和王离，安排好断后之军，入夜之后大军主力收缩到巨鹿城外，沿甬道先撤往棘原，再往殷墟。王离的铁骑迅捷，可以不走甬道，亦可看准时机反击一下。”

“防守北面的多是涉间的铁甲军，若是不想引起诸侯军注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涉间断后，让攻城的董翳所部先一步撤离，可那王离会同意吗？”司马欣苦笑，王离不服章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怕是章邯自己都没发觉，他所制定的方略都是有意偏向刑徒军吧。

“是啊，王离虽然智谋平平，但是对我大秦也是忠心耿耿，他的九原军又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断后这种九死一生的事，我又怎能让王离的人马去做呢？

我有意让董翳与涉间的兵马换防，尽量确保九原军能够安全撤离，九原军对我大秦而言，太重要了。我再亲笔修书给王离，晓之以理，我相信王离他不会不顾大局的，或许这就是我军保存实力的最后机会了。”

章邯不禁苦笑，即便如此安排，怕是以王离的性格换防之后也未必愿意立即撤军啊，不亲自攻下巨鹿，他又哪能甘心呢？

在那王离看来，巨鹿久攻不下必定是董翳攻城不利、刑徒军战力低下的缘故，想着换自己的九原军去进攻就一定能成功。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这一个多月董翳想尽了办法攻城，然而却被李齐那老家伙一一化解，此乃天数啊，换了九原军去同样是要损兵折将的，可九原精锐损失在城下实在可惜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如果换防之后王离依旧不同意撤军，那就只好……

恰在此时，帐外又有马蹄声渐近，然后一名模样狼狈的军兵在旁人的搀扶下闯入了中军大帐之中。

“上将军大事不妙，昨夜王离将军夺回大营后追击项羽，两军在漳水西岸大战一场，结果王离铁骑损失过半，现已败回大营去了！”

“损失过半？”章邯一脸的不可置信，王离的九原军有多精锐他再清楚不过了，那可是蒙恬一手打造的无敌之师啊！

就算王离没有太大本事，但说到底也是将门之后，手握十万精兵何惧阴谋？

难道说项羽的兵马已经能够和九原军媲美了吗？这不可能，楚军的装备明明比刑徒军都要差，如何破得了铁甲？

司马欣也是面色惨白，他一直以为楚军把精锐都放到了白马津这边，故此才会如此难打。

可现在看来，项羽率领的那部分才是楚军真正的精锐，可以和九原军抗衡的无敌之师啊！

“上将军，这……”

章邯有种想哭的冲动，自楚军参战以来，秦军连吃败仗，如今竟然连九原军都损失过半了，关键是这个时候再想撤军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传令下去，全军寅时开拔，回援巨鹿！”

“上将军，咱们不撤军了？”司马欣心说该不会章邯是要回巨鹿和诸侯联军决战吧？

“撤还是要撤的，但之前的方案已经行不通了啊。以前各路诸侯军之所以不敢妄动，就是因为有王离的九原军震慑，现在九原军大败，各路诸侯参战已成必然。双方兵力差距太大，留下少许兵马断后亦无用矣。若是他们能在此时突围或许还有机会，可是……哎！”

章邯已然断定楚军绝不会轻易放王离大军离开巨鹿，此时若不回援，九原军危矣！

“上将军，如今形势，就算我军回援也未必能救下王离啊，诸侯联军兵力优势明显，怕是今日天亮就会发起总攻，而我军远在白马津，就是不吃不睡一日之内也赶不回巨鹿啊。”

司马欣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等他们赶回去的时候，没准刚好是巨鹿秦军全灭，诸侯联军腾出手来之时啊！

届时我军疲累，岂不成了千里送人头？

“你说的不错，今夜咱们无论如何也赶不回去，所以我们不能太过着急，必须保持战斗力才行，该吃就吃，该休息就休息。

另外马上再传一道将令过去，让棘原兵马全力接应巨鹿人马撤退。只希望那王离能够看清当前的危局，尽快撤离巨鹿。

只要他们能逃到棘原，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哪怕诸侯联军把棘原团团围住，有我军在外接应，撤退也是不难。

更何况，诸侯联军一盘散沙，项羽虽横空出世，但是想要整合诸侯联军怕是也要费一番手脚，或许这就是我军安然撤离的机会啊。

哎，若是传说中的千里眼顺风耳真的存在就好了，是老夫小觑了楚军，中了范增老儿的调虎离山之计啊！”

章邯每每想到此处都是后悔不已，可是当初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上将军，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末将有个想法，战局已然崩坏至此，上将军何不如实报告咸阳呢？如此一来咸阳或许就能同意撤军了，就算不同意撤军，或许也能再发些救兵过来，逆转战局还是有希望的。”司马欣提议道。

章邯闻听此言眼睛一亮，是啊，当初被项梁击败之后就是请来救兵逆转了战局，只是咸阳那边还能有多少兵马可派呢？哎，死马当活马医吧。

“司马贤弟所言极是，有希望总比没有好啊，只是派谁回去好呢，事关重大啊。”

“末将愿往，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求得援兵或是让陛下同意上将军撤军。事不宜迟，末将想即刻动身前往咸阳。”司马欣下定了决心，大秦不能再失去章邯了。

“如此甚好，贤弟此去多带些护卫，路上小心。”

章邯心里很是感动，这个战乱年代，匪患横行，行千里路不知道要遇上多少危险，而且到了咸阳又要面对赵高丞相和二世皇帝，言辞稍有不慎就可能惹来杀身之祸，更何况他还要说服那二位。

“上将军多保重，末将去也。”司马欣躬身一拜，毅然走出了大帐。

章邯躬身回礼，直到彻底听不到司马欣的脚步声之后，方才起身喃喃道，“范增之智加上项羽之力，天下间又有何人能挡呢？巨鹿苦战之结局，全看今日项羽如何决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