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泰安本地的学子孔训提出仁义的讲说,最后又将提问引道刘星身上,说道:“本届府考的考题乃《仁人志士》,不知榜首如何做此文章能得考官青睐,可否让我等领略风采”。这话问得很有挑衅味道,科举制度每轮考试放榜;出于保密目的,中榜的答卷在官府备份一份,原件返回还给考生。上面不单有考生的答题,还有考官和主考官的批语。
他言下之意,你拿不出对仁义解说令人信服的文章,就有舞弊的嫌疑。这下连知府知府邱恭孝和同知林恒斌都不满得皱了皱眉头,作为考官最不喜欢被人怀疑徇私舞弊。
刘星顿时也恼怒了,他不喜欢惹事,不代表怕事。虽然意外提前得题,但自己不是请枪手代写,而是凭自己真才实学的理解做的文章。于是站起来回答:“圣人五德,名分仁智礼义信,实则为一体。学而有智,方知是否道理;学有礼,方知言行举止;学有义,方知忠孝廉耻;学有信,方知一言九鼎;故仁者,综合上述四德之要。于大者,对国则勇于牺牲自我,所谓杀身成仁;大丈夫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对小者,仁爱百姓,抚养老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解释完之后,刘星继续说道:“吾文总结:是其以吾心为重,而以吾身为轻,其慷慨激烈以为成仁之计者,固志士之勇为,而亦仁人之优为也。视诸逡巡畏缩而苟全于一时者,诚何如哉!以存心为生,而以存身为累,其从容就义以明分义之公者,固仁人之所安,而亦志士之所决也,视诸回护隐伏而觊觎于不死者,又何如哉!是知观志士之所为,而天下之无志者可以愧矣。观仁人之所为,而天下之不仁者可以思矣。”
说完,掏出从自己的怀里取出自己的文章,对周围学子一礼说道:“凡我等同道者,欢迎诸位兄长与刘某探讨指教”。完了他还向孔训说道“但想这位孔师兄就免了。我等老泰安城不过三日,便听闻孔家家主无家财纳捐赈济灾民,却有钱迎娶小妾;我等要孔兄道喜了,恭喜家里多了一位姨娘”。
泰安城孔家虽然出自曲阜孔孔家,但是家风极差,孔家是地方一霸,横行乡里。十多年前,曲阜主家对外宣称将泰安孔家逐出家族,不再认同这个分支。
这位孔训的父亲孔方是东岳商会的会长,掌控泰安莱州一带的山货篙布的买卖,连沂州一带的海货也有涉及。孔方为人颇为霸道,对主家的声明不屑一顾。在他眼里,什么名声都是假的,只有权力和孔方兄才是真的。孔训的二哥孔义是孔家出钱向前任知府买的提刑官一职,是主管地方治安的地方吏;所以本地人都怕他们孔家。
最近闹的街坊纷传的消息就是邱知府召集纳捐,方家分文不出还高调取小妾。孔训虽然对自己方家横行不以为然,但作为读书人,在这个节眼上,父亲闹了这出事情,他知道是丢人的事情。
被刘星这般一捅,孔训顿时恼怒成羞说道:“我孔家之事,何劳外人多言;竖子无礼”,顿时拂袖而起。
邱恭孝林恒斌两人面带微笑看着刘星,他们看得出这个刘星还是滚刀肉毛刺猬。谁惹就扎谁的主,不过邱恭孝不满孔家很久了;他见有人捅孔家的短处也不禁暗爽一阵。其他学子见刘星不好惹,再也不敢找刘星的茬。
接下来的时间里,刘星总算清净了下来。他认真的观察这些同窗,慢慢的发现宁阳的王善,平阴的章程、泰安的梁语、莱州的邓宽适合自己了解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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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秀才宴会结束后,有的人陆陆续续回乡,有的则直接留着在泰安府城的府学住下了.按照制度,留着府学的学子衣食住行开销自己承担,不过学费可以全免了,毕竟几位讲师是拿朝廷俸禄的官员。
刘星如果愿意常驻府学,老爹刘会肯定会举手赞成。但刘星明显不可能这么做,不管为了练武,还是为了农庄和南溪沟还有商行的事情,刘星都不放心留在泰安城。
因为这些同窗分别在即,刘星第二天当即带着何胜拜访了王善、章程、梁语、邓宽四人,并邀请了他们到城里泰南酒楼一聚。四人虽然和刘星不熟,但是对刘星才学都是佩服,对刘星这种以直报怨的直性子也对脾气。
泰南酒楼楼高三层,足有五丈之高,酒楼靠近南门,比邻泰安通往南边的交通要道;在三楼包厢里可以看到城外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刘星要了两个包厢,自己领四位同年一间,让何胜带着其他随从在隔壁招待一间。
王善是家境比较贫寒,除了家里衣食必须用度外,其他的能省则省。他见刘星带他们入座包厢觉得有点破费,当即说道:“年兄,此处用餐怕是耗资颇大,不如我们到楼下吧”。
章程倒是一笑,说道:“远志兄放心,我们刘大才子家资颇丰,不在乎这点钱。我在平阴就听说刘家善人善于经营,前几年买卖粮食至少有五千两的进项。我倒是佩服刘兄,听说你力排众议说服令尊捐献四百石粮食赈济灾民,惹得灾民们感恩戴德。听说百姓就差给你立长生祠了”。远志是王善的表字。
章程是家族也有人经商,所以他为人也显得伶俐,在众人之间有说有笑左右逢源。
刘星摆了摆手,说道:“我只是承祖父辈余荫罢了,救济也是县衙牵头,家父支持。说到灾民,眼下这北方有旱灾,南方有水灾;苦的都是地理刨食的百姓。章兄,说起来我们也是邻居。这次回乡,不如章兄先顺道到我家坐一坐,家父想必有意到你们章家拜访”。
对于这个潜在的商业盟友,刘星当然是替父亲伸出结盟之手。说完,他转向其他三人:“王兄、梁兄、邓兄,今日请诸位一聚,一是此处清静,刘某愿在此求教些自己学问上困惑。二是,想探知诸位的志向,有道是同利之结合,谓之为伙,是为同党。但今日刘某愿与诸位做个道义之交,合则来,不合则去;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同志者同心,同道者同行。人生百年,不知刘某是否有幸与几位做个道义之交?”。
几人见刘星说的正理,便笑着附和。就当这交了他这个朋友。
刘兄说罢叫来小二,征求过四人意见后,点了四喜丸子、糖醋鲤鱼、德州扒***珍豆腐、枸杞猪肚汤四菜一汤,外加一壶米酒,倒也不铺张浪费。点完酒菜,斟上茶水后,几个人便闲聊一些花边风趣听闻。待酒菜上桌后便转入正题。
梁语是个谨慎的人,在谈论问题时没有充分证据从不妄言。不过他倒是佩服刘星恩怨分明、嫉恶如仇性格。他劝说道:“刘兄豪气,梁某佩服。梁家世代耕读,家中长辈严禁梁家经商,所以在商道帮不上忙了。不过梁某将来若功名有成牧守一方,必劝农桑重民生;诚如刘兄所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梁某是本地人,刘兄昨天恶了孔家。来日要留意一二,孔家风评极差,乃地方一霸”。
刘兄点头微笑表示理解和谢意,然后转头看向邓宽问道:“邓兄乃深藏不露之人,不知方便告知君之志向”。邓宽自进门后,一直只含笑旁观还未开口。
邓宽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回问刘星:“邓某冒昧一问:刘兄今天才十一岁,为何看起来足有十六样子?”。
刘星估计这个问题好多人都纳闷。洪承畴没问,估计是项常打了预防针;他便认真回答说道:“刘星是练武之人,故身子骨远比常人高壮,让邓兄见笑了”。
邓宽顿时肃然起敬说道:“刘兄文武兼修,邓某观看兄台身形明显练武有成。刘兄练武之余,文章经书还能有今日成就。邓某平生甚少服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人外有人”。
邓宽自己今年十七岁,家学渊源博学多才;除了四书五经,二十三正史都通读了一半了。他说完又道:“刘兄才思敏捷,昨日已经见教。邓某有一事不解,如刘星和诸位兄台能为某一解疑惑,邓某便告知平生之志。吾通读历朝历代的史书,每逢开国时期,总是吏治清明天下太平国力见增。然后数百年之后,总会有天灾人祸丛生,这其中究竟有何绝症所在?”。
其他人略微惊讶于刘星习武一事,这时也看到出邓宽是个高傲的人,他心气很高!而且邓宽这个王朝盛衰循环问题涉及问题甚大,而且非常敏感。在刘星看来,其他三人好说,假以时日总会攀上交情。但邓宽这里如没有露出几手,今后只能是泛泛之交了。
梁语最是谨慎,此时把话题引了过去说道:“这一来总是开国之君勤政开明,开国君臣很多出生寒微,他们深知民间疾苦,故治国理政都亲民仁爱。然时日久远后,总会出现一些奸佞小人蛊惑君上;他们败坏朝政,使得地方不治”。
“远的不说,我大明朝历代宦官里不就是有曹吉祥、刘谨阉党;眼下京城还那个九千岁当道。朝臣里,嘉靖年间有张聪、严嵩那样小人;近来有施凤来、傅木魁这样的败类”。
梁语这些说法的不管朝廷和舆论都有定论,就是现场魏忠贤还在,明见照骂不误。不过刘星知道魏忠贤离死期不远了;不过,魏忠贤其实也不是明朝真正大患。
章程接着说道:“还有重要一点,大凡王朝衰弱时,这天灾人祸最是令人担忧的。眼下皇上刚登基,但是北方持续四年的干旱最让人揪心的,说句犯忌的话,天下人心不稳呢”。章程若有所指,北方的旱灾和陕西一带暴乱。
刘星想了想,接过话题:“天灾其实开国时期也是有的,诸位查看太祖洪武年间纪实便知,只是没有今年频发。再说天灾其实也有办法化解,就算不能完全杜绝,但可以将它影响范围缩小。除了天灾还有人祸,人祸其实比天灾严重多。我等学圣人之学,有朝一日科举中第放任地方,要紧的就是政通人和”。
其实,王朝更替这里面复杂了去了。首先经济上问题,开国是人均耕地多,人容易养,人们有地方谋生当然不闹事了。时间一久,不要说二三百年,只要过七八十年土地矛盾就会严重起立。其次是技术问题,每个朝代农业、手工业的技术水平是不一样的,如果有人把改良小麦和杂交水稻提前弄到明朝,明朝延长寿命可能性就大增。
再者是政治制度问题,制度能不能满足时代发展和平衡需要很重要。最后是军事实力,司马法有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罗马帝国巅峰时期够繁荣吧?经济、政治、科技都发展到鼎盛。结果军事实力外强中干,三十年时间就被日耳曼人灭得找不着北。现在的明朝又何尝不是这副模样,但这些在今天这个场合都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