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岛，张同方被高欢带到军营东面的一座幽静的院子，进了院子后，张同方就发现有个青年男子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用炭炉在烧水，见他的到来，那青年微笑地说道：“方兄，来坐坐，尝尝我沏的福建武夷山的大红袍”。言语之间，似乎与张同方是多年的好友，这种情切招呼让张同方摸不着头脑。

这一个月来，张同方来的岛上后，一行三人就被安排到附近一个院子里；每天衣食用度不少，只是不准出门。简而言之，就是软禁。那位连管事和这位年青的后生隔三差五来看望他，只关心他的生活情况。

刚开始，张同方有如度日如年的感觉，甚至也想过逃跑；但是院子内外的明哨和暗哨布置得满满的，连送衣食用度的人都是士兵，使他根本无处下手。慢慢的，张同方也抛开对朝廷的担忧和对家人思念，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练武读书。

他所居住院子里放了很多书，有二十三本史书，有《大明律》，《大宋律》，《孙子兵法》，戚继光编写《纪效新书》等等，甚至《天工开物》《梦溪笔谈》《水经注》这样偏门的书都有。

那位年轻的后生说过：如果张大人有把握逃跑，但凡试试，如果失败了就会被收走兵器和书房里的藏书。张同方想了想，就放弃了，至少他没把握击败面前这位黑脸青年。张同方哪知道，他住的地方本是刘星在长岛的私人住所，刘星特意安排给他住的。

接过刘星递过来一杯热茶，张同方平静的品尝了起来，茶是上等红茶，入口微苦而后清香；杯子是珍品，雪白色北宋汝窑出产的茶杯。如果不是囚犯的身份，在寒冷的冬天品茶读书，与挚友交谈，乃人生乐事。

那青年男子在他品茶后，问道：“方兄居住了一个月时间，可恨刘某吗？”。

张同方不答反问道：“不知阁下是？”，说完，下意识看了青年身后的黑脸后生。

青年男子品着热茶，神态很自然的说道：“某姓刘名星，添为青龙帮帮主，在方兄眼里，刘某不过一方草寇罢了”。刘星可是刚刚从旅顺赶到这里的。

张同方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如果不是对方亲口所说，他会认为对方是哪个书香世家的公子哥。这个样子，和海盗头子的形象相差太远了！不过，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对方没有说谎。

“原来是刘帮主尊驾，敢问尊驾为何以邀请为名借机囚禁张某？”

“因为，大明朝文武百官，在刘某看来多数是粪土，真正贤臣良将寥寥无几。唯有历任锦衣卫指挥使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刘星对眼前的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前世结局很清楚。

李自成进京，文臣武将多数投降，唯有锦衣卫的部分特务和东厂的太监没有投降，全部选择了战死！论忠诚论良心，这些背负历史骂名的特务腹黑份子，比那些满口公忠体国的儒家文人可靠多了。

张同方诧异道，锦衣卫的名声在民间可是很糟糕，文官士大夫把持着社会舆论的话语权，锦衣卫的官署都差不多被形容成阎王殿了。现在，一个海盗头子居然如此欣赏锦衣卫，这让他非常意外。作为一个特务头子，他从对方的神色和语气中感觉到对方说法非常自然，没有故意虚言奉承他。

张同方礼让后，苦笑道：“刘帮主过奖了，天子和朝廷的文武官员可不这么认为”。

刘星抚了抚手，说道：“大臣们讨厌锦衣卫，那是本能，没人喜欢天天被人盯着监视。天子不喜欢锦衣卫，那是他愚蠢！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是何等英明之主，他们为何建立锦衣卫和东厂？不就是天下混蛋的官员太多了。他们表面上忠心耿耿恭敬有加，背地总是串联结党架空皇权”。

张同方终于知道对方为什么对归属朝廷毫无兴趣，一个毫无敬畏之人，一个看不起皇帝之人，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归顺朝廷呢？如此一来，招安之事是彻底没戏了。转了转念头，张同方问道：“这与刘帮主拘留软禁张某，又有何关系？”。

刘星给对方补斟茶水，接着说道：“其一，你如果继续主持锦衣卫，就必然会干碍我的大事。其二，你如果继续在京城，迟早死于朝局的倾轧之中，我不想你死的不明不白！”。

张同方终于死心了，看来今生想逃离此地，怕是难如登天。心灰意冷之下，他说道：“张某谢过刘帮主的款待，如果无事，张某就回自己的院子”，起身走了两步后，又停了下来问道：“刘帮主，我那兄弟莫启良也在你这？”。

刘星笑了笑，说道：“不在这里，不过现在不能让你见他。再等五年吧，五年后让你两兄弟相聚”。

......

四川梓潼县，，农民军在城郊外搭起的棚户，一头头猪羊被赶到圈子里宰杀，然后切成大块的肉块送到一排口锅里。撒上几把盐，直接简单粗暴用水煮肉；这些肉刚煮熟，就被出锅端到一个个棚户里。这些闯营的士兵挽起衣袖，脏兮兮的手也不洗，直接拿起肉就往嘴里塞。一边大口吃肉，一边还时不时的往嘴里灌几口米酒；一些气氛热烈的棚户里，还发出一阵阵猜酒拳的声音。至于地上的垃圾和污渍，就根本没人理会。在这个时不时饿肚子，提着脑袋的造反生涯日子里，所有农民军的将士精神状态都不正常；所以杀戮和吃喝发泄成了常态。

梓潼县那简陋的土城墙上，挂着一排人头！那都是梓潼县的地方官和地主大户家成年男子的头颅。

闯营的士兵攻进县城之后，直接把官员和官兵俘虏全部给杀了，把他们家里查抄出来的粮食，铜钱，银两全部装入箱子抬到鹿车上，集中放了后营管制。至于平民百姓，有李自成压制着，一般的闯营士兵在不缺粮的情况下不会去骚扰。

在在县衙的后院，内屋里传来阵阵男人的喘气声。一顿饭的功夫之后，李自成一边穿起衣服，一边往门口走去；时不时还回头回味看看床上两具雪白的酮体。那是县太爷和张员外家的两个小妾，闯营的士兵攻陷县城之后，查抄家产过程，把这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送到李自成这里来。可怜县太爷和张员外，万贯家财成了乱军军饷，小妾成了别人女人，自己的脑袋成了替天行道的对象。

四个月之前，农民军在关中被洪承畴所败。鉴于粮草不足，农民军各部又重新分散来到各地就粮。高迎祥带杨六王老虎等人率主力向北，在平凉被洪承畴打败后回陕北。张献忠带罗汝才刘国能率军走蓝田，出潼关后走河南。李自成带张天琳以及李定国李过等小将率领的六万人马转道天水；翻过秦岭小路之后入四川。

这一路翻山越岭，对于闯营的士兵损失很大，至少有一万人老弱妇孺饿死在崇山峻岭之间。经过一个月之后，李自成所部终于到达广元。军力空虚的广元，很快就被攻克。补充粮草之后，李自成所部继续南下攻陷了巴中郎中等地，在阆中休整了一个月之后，军里粮草充足，加上四川本地新征召两万新兵，李自成的人马人员又恢复到七万余人。吃过亏的李自成招收新兵时，只收没有家眷的青壮，不收拖家带口的农民。

十一月，湖北的官兵赶到南充之后，李自成见南下风险较大，便转道向西。到达梓潼一段时，不断有新的流民加入队伍。在粮食消耗的压力下，闯营的士兵打到哪吃到哪，刀头舔血的将士们往往一旦开杀就忘了军纪。所过之处的所有有朝廷官员和地主豪绅家，基本上是见一个杀一个。上李自成早年被地主家所虐待过，他本人就有严重的仇富心理，遂即面对士兵的杀戮睁一只眼闭只眼。

回到县衙的大堂，李自成喝了两口茶水，招过自己的侄儿李过，问道：“定国的人马到哪了？”。

李过是李自成的侄儿，人长得人高马大的，是闯营的一员悍将，很得李自成信赖。李过回复道：“定国已经攻破了绵阳，正在查抄钱粮。不过，他派人回报说在绵阳以南遇到了官兵，哨兵回报说是秦良玉所部已经驻扎在成都”。

李自成一听，脸色大变，立即起身问道：“他们确定是秦良玉所部吗？”。

李过中肯的说道：“来人说，他们看的很清楚。这支官兵挂的秦字大旗，来往绵阳的路上的那队人马全是白杆兵”。

李自成闻言后，脸色阴晴不定会儿，然后紧急说道：“你立即去叫张头领过来一趟。此外，派哨兵快马通知定国，让他赶紧整顿队伍回到这里与我本部汇合；来不及转的辎重就丢掉，要快！”。

如果是别的官军将领领兵来战，李自成倒不惧，唯有洪承畴，秦良玉，卢象升三人他是不敢大意。如果说洪承畴用计阴险狡诈；卢象升所部悍勇精锐；那么，秦良玉则是明军中全才的名将，一个战功赫赫的名将！

万历二十七年，杨应龙在播州作乱，秦良玉协助丈夫石马千乘率领三千人随李化龙前往征讨，大破杨应龙军，秦良玉战功第一！

天启二年，奢崇明包围成都，四川巡抚朱燮元传令秦良玉前去征讨。秦良玉率军攻取新都，长驱直奔成都，将奢崇明击败。为平定四川立有首功！

崇祯二年，皇太极进围京都，秦良玉率秦翼明等将领奉诏勤王，在永定门和通州与八旗军连战三场，三战三捷！

崇祯七年，张献忠攻准备攻打襄阳，秦良玉率军赶到，张献忠不战而走。秦良玉率军追击，并中途大败张献忠，使得张献忠只好往往到河南与高迎祥汇合。

这样一个从未吃过败仗的宿将，李自成自然不敢轻敌。而且，秦良玉本是出生四川的土司，在四川有难以想象的威望和号召力，绝不能在此地与秦良玉交战！

崇祯八年十二月，四川总兵官秦良玉率二万本部白杆兵及四万四川官兵北上抵抗李自成，李自成避而不战转道北逃。二十月底，李自成从四川再次转道回汉中，走安康过商洛，于以崇祯九年二月进入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