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风云录
第八卷 纷乱时局
第五章 朝局动荡憾撤军
第八节 巨变将至（三）
朱由检满心忐忑的走进了寝宫大殿，只见殿内的光线十分昏暗，只有龙床附近有几盏烛灯摇曳着，一个近侍在床前侍奉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而天启帝正躺在龙床之上气若悬丝，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炎炎夏日竟然还盖了一床厚厚的棉被，显然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朱由检见状不由心中一痛，瞬间便泪如雨下，快步走上前去跪在了地上，泪眼婆娑的轻声说道：“哥哥！我来了。”
听到声音，天启帝久病的面容上出现了久违的笑意，睁开了双眼艰难的看向了这边，看着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心中也算得以慰藉。此时，天启帝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就连说话都是十分的费力，只能是用眼神示意近侍给朱由检搬一个凳子，好让自己的弟弟坐在身边。
可是待到近侍搬来了凳子，无论怎么摆放天启帝都不太满意，那名近侍见状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心惊胆战的站在那里看着朱由检，眼神之中满是求助之意。最后，天启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躺在那里不住地叹气；朱由检见状便直接坐在了龙床边上，坐在了天启帝的身边。
朱由检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伸手握住了天启帝那如同枯槁一般的双手，脸上满是悲切之色，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喉咙里却像是被堵上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此时的天启帝看着近在咫尺的朱由检，却是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是神色之中的关切之意却逃不过朱由检的眼睛，这更加让朱由检心中悲痛。
朱由检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颤抖着声音说道：“陛下，明日臣弟就去寻找良医，来为陛下治病，我……”
说到这里，朱由检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哽咽了起来，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只是留着眼泪看着天启帝。
天启帝似乎已经对自己的病情有所了解了，微微的摇了摇头，轻声细语的说道：“没用了，朕的时间恐怕是不多了，朕只是想着临走之前咱们兄弟好好说说话。”
朱由检重重的点了点头，豆大的泪珠不断滴落在天启帝的手上，天启帝想要为朱由检擦拭一下，但是却发现自己已经抬不起双手了，只能是在心中默默的叹息了一声。
天启帝深呼了一口气，呼匀了自己的气息，说道：“日后大明就要靠吾弟来支撑了，吾弟千万要记住：朝中的文官们，特别是东林一党，皆不可信！书生误国可是千古警句啊！朝中之事、国政之策决不能听从他们的胡言乱语，吾弟要有自己的决断！”
朱由检泪眼婆娑的低头说道：“是，臣弟记住了，皇兄一定要好好养病，大明可是离不开皇兄啊！”
天启帝喘了一会儿气，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接着说道：“如今朝中之人，唯有魏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朝政之事吾弟定要多和他商议，如此则国事必不崩坏；此外，蓟辽督师刘云威忠勇善战、刚正不阿，对外征伐之事可以托付给他，则辽东边疆再无烽烟。”
听到这里，朱由检不禁微微一愣，天启帝对刘云威的评价并没出乎所料，但是对魏忠贤的评价却是已经超出了朱由检的理解。但是碍于天启帝的病情，朱由检稍稍错愕之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放心，臣弟都记住了！”
虽然此时天启帝已经是病体沉重，但是朱由检神色的变化依旧没有逃过天启帝的眼睛。显然朱由检的态度让天启帝不太满意，本来天启帝还想要再嘱咐朱由检几句话，但是一想到自己大限将至，天启帝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生死之间还有什么事情比得上自己和朱由检只见的兄弟之情？于是，天启帝所以也就不在意这些了，而是继续和朱由检说一些体己的话。
随后，天启帝又和朱由检说了一些眼下朝廷所面临的困境和危机，天启帝强打着精神一件一件的嘱托着朱由检，将每件难题的关键所在说给朱由检听。朱由检认真听着、仔细记下，但是让朱由检感到十分惊诧的是，自己的这位皇兄一直都是以做木匠活为乐趣，并没有将朝政放在心上，始终给人一种荒废朝政的印象。但是，此时天启帝说起朝中局面和国政事务的时候，却是说得条条是道，说得有条不紊，就好像一切国家大事都在天启帝的心中装着一般，没有一丝脱离控制。
“看来皇兄的帝王之术很是深沉啊，可惜皇兄龙体虚弱，否则的话……”
就在朱由检暗暗诧异的时候，忽然感觉天启帝握着自己的双手用上了力道，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便微微抬头，泪眼中只见天启帝脸带微笑的看着自己，好似突然恢复了活力一般。
突然，天启帝猛然拉着朱由检，奋力撑起了身体，大声说道：“大明，朕就交给你了！来！吾弟当为尧舜！”
朱由检闻言如遭雷击，泪水犹如决堤之水一般涌了下来，猛的伏地痛哭叩首：“臣弟死罪！皇兄啊！”
半个时辰之后，朱由检满脸泪痕的走出了大殿，神情十分落寞，见到魏忠贤之后沉声说道：“陛下有令，明日召集内阁以及六部官员寝宫见驾。”
说完之后，朱由检便神色悲伤的带着程世勇等亲卫将士一同离开了，只留下了神色复杂的魏忠贤，依旧是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之前，不知道还在想着什么。
过了好久，魏忠贤微微诶摇了摇头，眉宇之间充满了凝重之色，皱着眉头转身走进了寝宫大殿，轻手轻脚的来到了龙床旁边，屏退了内侍，然后低声对天启帝说道：“陛下，老奴这就去告知大臣们，明日一早就来觐见陛下。陛下，您可要安心养病啊！”
天启帝闻言苦笑了一声，看着旁边的魏忠贤，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一般，但是又说不出什么，好半天才低声说道：“如果朕不在了，伴当，你可怎么办啊。”
魏忠贤闻言顿时泪如雨下，直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只是不停的磕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一股巨大的恐惧感瞬间就涌上了心头，让魏忠贤感到不寒而栗。
“朕走之后，伴当就好自为之吧。只是建奴不灭，朕心不安啊！朕去之后，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
当晚，朱由检在书房之内奋笔疾书，写好书信之后便交给了早已等在旁边的程世勇，说道：“今日陛下已经明确表示要小王继位了，这封书信有劳将军亲手交给督师，待到小王继承大统之后，烦请督师率军入京，协助小王整肃朝纲、涤清吏治、铲除奸佞！”
程世勇闻言心知事关重大，当即说道：“殿下放心吧，末将这就带人出发，连夜赶往山海关！”
送走了程世勇之后，朱由检独自做在书房之内心潮暗涌不能自已，对于今日天启帝的话一遍又一遍的仔细琢磨着，特别是天启帝对魏忠贤和东林党的评价，让朱由检感到十分费解。
“那些东林贤臣都是国之栋梁，那些大臣可都是被阉党迫害的中正之士啊！皇兄为什么会如此厌恶东林党人？难道真的是被魏忠贤所蒙蔽了？唉！看来，只能是等我继位之后，借助蓟辽总督刘云威的力量来整顿朝纲了。到时候，我外有刘督师率军征战，内有东林贤臣众正盈朝，我大明何愁不兴旺发达、再造盛世！”
想到这里，朱由检原本十分烦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一股疲倦之意却是袭上了心头，于是便在书房之内的卧榻上和衣而睡了。
与朱由检对将来无比乐观的态度不同，刘云威在接到了朱由检所写的亲笔信之后却是眉头紧皱、哀叹不已。
旁边的袁明轩和陆英见状都是心头一紧，纷纷询问心中写了什么事情。
“信王在信中让本督整顿兵马，待到其登基继位之后便率军入京。”
袁明轩和陆英闻言都是十分不解，问道：“这不是给了咱们率兵进京的理由了吗？督师为何这番模样？”
刘云威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的这位信王可是有着文人的心肠啊！信王在信中要本督率军进京，协助他铲除魏忠贤，全力扶持东林党和文臣！”
袁明轩和陆英听到这里都是骇然心惊，二人都是惊呼道：“督师！此事万万不可答应，魏忠贤一死，则朝中就是东林文臣一家独大了，将来信王定会被架空啊！”
“不！”刘云威却是十分坚定的说道：“本督会按照信王的意思率军进京，但是却不会铲除魏忠贤，而是要让阉党、文臣相互制衡，与咱们蓟辽督师府在朝中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朝政不会出大乱子，只有这样本督才能安心的率军征战、歼灭满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