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糖躺在床上休息,对于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进入“艾米拉”的身体,他自己一无所知,只能说见到国旗以后,他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
刚才带黑糖过来的人,很快又领了一个穿着***长袍的医生过来,这个难民中组织起来的民兵组织又能有多大的规模?黑糖怀疑刚才看到的那十余名民兵,就是这个组织的全部生力军了。他们的医生,也不过是曾经有过医生经验的难民而已。
难民营里缺乏药品,医疗设备等必需品,这个医生也不是专业的军医或者耳科医生,他只是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手用棉签蘸着酒精,把黑糖耳道里的血液和泥土清理干净,然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便告诉民兵:可能是由于炸弹震伤了耳膜,导致暂时性的失聪,让艾米拉休息休息再做观察。
黑糖听不懂身边这两人说的什么话,既然一开始决定装聋作哑,那就做戏做到底,反正自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聋了也没什么不对的。
身边的两人还没离开,就听到一个轻快的脚步声风风火火的冲进来,进到房间里来的是一个身形娇小,年龄大概十五六岁的女孩,她的头颈围着一大块红色的方巾,脸上满是担忧,进屋后就俯到黑糖的床前:“(艾米拉,你是不是受伤了?感觉怎么样?)”
见黑糖没有回复她,女孩忙问身边的医生:“(他怎么样了?)”
“(艾米拉没有受伤,就是耳朵被炸弹震伤了,有些听不见声音,还有些神志不清,很快就能好了。)”医生安慰道。
“(真的?那麻烦你多来看看他,麻烦你了医生。)”女孩连连拜托医生,直到医生和民兵嘱咐她好好照顾艾米拉,离开了房间后,她才坐到了黑糖的床边。
女孩摘掉自己头上的方巾,一点一点擦拭着黑糖身上的污渍,黑糖不能确定这个女孩与自己的关系,但看她温柔的给自己擦拭身体,也能感受到这个女孩对他的牵挂,他看着女孩报以微笑。
“(还笑,爸爸妈妈都走了,你要是也走了我怎么办?)”女孩看到黑糖脏兮兮的脸上露出的微笑,没有更高兴,反倒是一撇嘴就湿了眼眶。
怎么就哭了……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孩在自己面前流泪,黑糖有些不知所措。
在战场上战死的艾米拉,是一个刚满20岁的阿拉伯青年,他的家本来在一个更大的城市,但那个城市后来沦为了政府军与反叛军交火的战场,经过数轮交火已经面目全非,艾米拉的父母也在轰炸中身亡,留下艾米拉和一个15岁的妹妹,艾米拉把妹妹从爆炸的废墟中拖出来,背着她离开了城市,从此兄妹两开始了难民的逃亡生活。
妹妹名叫艾米尔,兄妹两除了名字相近,他俩的名字在阿拉伯语中还分别代表了“忠诚”和“公主”。
作为哥哥的艾米拉自然义不容辞担任起了照顾妹妹的职责,兄妹两颠沛流离了两个月,长途跋涉了数百公里,才来到这个难民营。这个难民营位处国家边境,远离主战场,常常有国际组织救济,对兄妹俩来说,勉强可以作为一个避风港。
难民营暗地里组织了民兵团后,艾米拉不顾妹妹的反对,加入了民兵团,他永远忘不了叛乱军炮火中的家,忘不了倒在自己眼前的父母,他誓死要给父母报仇。民兵团收留了艾米拉,但考虑到艾米拉的年龄不大,也始终并没有给他安排过于危险的任务。
直到这一次,在国际组织的救济物资中,掺了一批叛乱军的物资,据悉是枪支弹药以及药品,难民们哄抢救济物资,场面很是混乱,民兵团为了维护现场的治安一时也是手忙脚乱。直到这批枪支偷偷运出了难民营,民兵团才得到这个消息。
这些军阀本就是导致难民们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这次居然借着救济物资作掩护,堂而皇之运输他们的军火,民兵团个个义愤填膺,他们立刻安排了五辆吉普车,载着20名民兵团的士兵,赶去截住那批军火。
20个装备简陋的民兵,就想要截一批军火,无疑是以卵击石。民兵团首领在物资发放现场维持着秩序,这次行动也没有经首领的首肯,都是这些民兵带着一腔热血去做的,艾米拉也在其中。
政府军自然也是知悉这个消息的,早就安排了行动截下这批军火,因此民兵团出城后追了大概一百公里,就看到了政府军和叛乱军,两军已经在激烈的交火之中。
民兵团大都是壮年的难民组成,没有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匆忙下车后,简单寻了掩体,便开始对叛乱军做远程的枪火输出,期望自己的手上的步枪能够击杀一两名敌人,若能够扭转战局那自然是更好。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们本就没有受过专业的射击训练,也没有先进的瞄具,单靠ak-47自身携带的机瞄,想要攻击百米外的敌人,难度确实太高了,经过两轮射击,每个人携带的几十发子弹便消耗一空。
这些子弹没有对叛乱军造成一点伤害,反而是吸引了叛乱军的注意,他们立刻用榴弹发射器向这些民兵发射了榴弹。
民兵团作鸟兽散,纷纷上车撤离战场,而就在艾米拉和他这一车人想要上车时,榴弹引爆了他们的吉普车,阻断了他们撤退的道路。与此同时叛乱军转移枪线,对民兵团进行了一波火力压制,艾米拉和几个民兵抱头躲进了一个简易的沟壑里。
看着这几个兄弟面临危险,其他四辆车也跳下几个人,赶往这边的沟壑,试图掩护他们撤退,就在这时,又一发榴弹,直接落进艾米拉他们所在的沟壑中。“轰”的一声巨响,尘土漫天,沟壑中的几人便再没有了声息。
“撤退!”看到艾米拉几人倒在榴弹的轰炸中,民兵都红了眼,但他们也明白,待在这里只能徒增伤亡。在领头车的带领下,四辆吉普车撤出了数百米,然后转过一个山坳,逃离了主战场。
政府军和叛乱军的战斗依然在继续,没有人特别留意这队民兵。叛乱军也只是在这次战斗结束之后,派出了一架螺旋桨的无人机去侦查,他们也很好奇这个民兵组织到底是哪里来的。
黑糖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穿越并且附身在了死去的艾米拉身上……
这份巧合不可言喻,艾米尔在哥哥面前嚎啕大哭,全然不知身前的已经不是自己的哥哥。黑糖此时也是心感压抑,虽然不清楚情况,但自己貌似占了别人的身体,抢夺了别人的人生,这种感觉让他无法言语。
当然这不能怪他,若不是他的到来,艾米拉也是永远不可能再苏醒过来。
艾米尔哭了一会儿,便收拾收拾脸庞,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她眼带泪花露出一个笑容,说道:“(这次发救济品,我替你领了一条牛仔裤,大概是合适你的,我拿给你看。)”一边说着,一边从脚边的布袋里取出一条牛仔裤,这是一条水洗白的牛仔裤,明显是别人穿过的,稍微沾了些尘土。
艾米尔把牛仔裤翻转几次给黑糖看,很开心的问道:“(你喜欢吗?)”
见黑糖没有回答,艾米尔自言自语道:“(哦对了,你现在听不到我说话……我还给自己领了一件衣服。)”艾米尔把牛仔裤放到黑糖身上,再从布袋里拿出一件长袖t恤,这个t恤比艾米尔瘦小的体型大了几号,颜色和艾米尔的头巾一样,红彤彤的,胸口印了一个米奇老鼠。
艾米尔欢喜的把衣服在自己身前比了一下,问黑糖:“(好不好看?)”
黑糖虽然听不懂,但看艾米尔的神情,猜都能猜到这个女孩儿的意思,他用赞扬的眼神,肯定的点点头。艾米尔笑着撇了一下嘴:“(就好像你能听到我说话似的……你肚子饿不饿?)”
在没有来这里之前,黑糖对于阿拉伯人的印象其实很不好。
这大概是世界主流媒体的舆论引导造成的结果,他们总是将各种各样的偏见传递给你。他们不会直接跟你讲“阿拉伯人都是暴力狂”,而是迂回周转,选择用一种惯性思维进行引导,你打开电视,就能看到一个阿拉伯国家又与其他国家开干了;翻开报纸,和阿拉伯人在同一个画面的都是爆炸或恐怖袭击。
他们不告诉你:“你应该这么看。”而是将这些讯息传递给你,然后反问你:“你怎么看?”
每当电视的画面中出现阿拉伯人的时候,他们看起来总是疯疯癫癫,说话也恶声恶气,张牙舞爪,不是举枪示警就是游行示威,导致所有信任这些媒体的人,对于阿拉伯人都有一种厌恶的惯性偏见。
黑糖之前也是一样,他讨厌阿拉伯语,听见电视中阿拉伯人说话,就感觉“难怪阿拉伯人总是那么暴躁,他们的语言就像是在向对方呕吐一样!”
但来到这个国度,当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这几位战友关切又欣喜的替他检查身体,当他躺在床上,听着面前的阿拉伯女孩轻柔地和他说话,眉目中流露出掩盖不住的眷恋和依赖时,他忽然觉得,阿拉伯语其实也很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