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在窗前站了几分钟,外面的一片漆黑暂时没有恢复的迹象,只好又借着智脑的全息投影微弱的光芒回到了沙发前。
刚刚坐下,就听见轻轻的一声“嘭”,刚刚放在桌上的盒子竟然自行弹开了一扇盖子。
陆安脸上的惊讶还未完全显露,就见屋内刹那间灯火通明,耀眼的光明瞬间降临,刺得陆安赶紧闭上了眼睛。
“这么巧?”
等眼睛适应了突然的光亮,陆安才睁开眼,瞧了瞧智脑,果然又恢复了同步网络连接。
此时正值夏日晚饭后的时间,十三区的华夏人民在网络上对此事的反应简直是沸反盈天,各种社群都在闹哄哄地关注此事。
甚至现在不过才十分钟而已,已经有各种猜测的版本在网络上流传开来。
什么神秘组织对联合政府本部的报复啊,什么火星政府蓄意挑起的事端啊,什么异星生物入侵地球啊……
总之是一片乱象。
陆安撇撇嘴,从网络上退了出来,给安娜发去了通讯连接请求。
“安娜,你没事吧?”
“没事儿,就是刚才被晃到了眼睛,有些酸……”
“要紧吗?”
“现在已经好多了。”
“嗯,十点多了,你今天刚出院,早些休息吧。”
“好,哥哥晚安。”
陆安这才放心地挂断了连接,正准备伸手去取桌上弹开盖子的盒子,智脑又轻轻一颤,有人发来了连接请求。
“刘叔。”
“我刚刚看到了消息,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正在寝室里。现在已经恢复了,没有问题的。”
“好。”
“现在那边……”陆安瞧了瞧智脑的显示,“那边才四点多,你就不要吵醒奶奶了,早上再告诉她吧。”
“嗯,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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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终于恢复正常了,陆安这才将桌上的盒子拿起来。
或许是刚才来电的瞬间,这盒子正好通电,所以就弹开了盖子。
一指宽的金属盒子,从右下角旋开,里面装着的是一张叠着的纸。陆安拿起纸,发现下面还倒扣着一张泛着金属灰色的卡片。
将卡片从盒子里倒出来,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卡片正面朝上,静静地躺在了桌子上。
卡片上一个小丑正手持面具,遮住了半边脸,而显露出的另外半边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着像正在摘下面具,又像正在戴上面具。
卡片的两个侧边,各写着一行英文,“joker”。
“这是扑克牌?”
陆安虽然从来不玩扑克牌,但是对于扑克牌却并不陌生,这写着joker的明显是扑克牌中的鬼牌,也被当做大王、小王。
只是这张卡片通体泛着银灰色的光芒,并无彩色或者黑白的区分,无法说清楚这是大王还是小王了。
陆安疑惑地将卡片翻来覆去瞧了好几次,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只好暂时放在一边,打开了盒子里那张叠起来的纸张。
纸张上面是手写的一串数字,全部都是“0”或者“1”。
这样的情况,陆安并不陌生,作为太空情报信息搜集与对抗系的学生,经常面对的便是这些数字,“0”、“1”最简单的解释便是二进制数字。
再仔细瞧了一下,这张纸上面的数字大概分成了四部分,中间隔了几行空白。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一个莫名其妙的合金盒子,里面放着一张莫名其妙的扑克牌卡片,还有一张莫名其妙写满了数字的纸张。
陆安完全摸不到头脑了,他有些茫然地将纸张随手放在桌子上,盖住了合金盒子。
“咦?”
陆安眼角余光中,看见了纸张的背面好像有黑色印迹一闪而过。
他拿起纸张转过来一瞧,陡然身体僵住,接着就好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浑身开始颤抖。
大约是之前纸张被叠起来的缘故,背面的两行字迹被折在了里面,陆安随手放的时候,被盒子轻轻垫着,字迹才一闪而过。
而陆安此时见了那两行字,双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纸张。
“儿子们,生日快乐。”
“弟弟,生日快乐。”
一行,是父亲陆应邦的字迹。
一行,是哥哥陆宁的字迹。
陆安在安葬哥哥陆宁后,整理他的遗物时,无数次见过这样的字迹;而再之后售卖父母的别墅时,陆安也曾在整理出的物品中数次见过父亲陆应邦的字迹。
同陆安一样,陆应邦、陆宁都喜欢将一些信息写在纸上,而非保留在智脑之中。当然,陆安的习惯,开始也只是处于纯粹的模仿而已。
生日快乐。
八月二十五日,正是陆安的生日。
只是,自从十年前,陆应邦牺牲后,陆安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因为陆应邦正是死于八月二十五日零点十七分。
每年的这一天,陆安都会与母亲、哥哥相约去荣誉军人公墓探望父亲,后来就多了这一天与哥哥一起探望母亲的习惯,再后来就又多了探望哥哥的习惯。
“儿子们,生日快乐。”
陆安和哥哥陆宁的生日并不在同一天。
这样的祝福,应该是陆应邦很久以前所写就的吧。而且就在下面,又被陆宁缀上了一行。
“弟弟,生日快乐。”
昨天是陆安二十岁的生日。
若是陆安的直觉没有错的话,这是父亲陆应邦给兄弟二人写的二十岁生日祝福。四年前的哥哥收到了这份礼物,又在下面了单独缀上了对弟弟的二十岁生日祝福。
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写的这句话呢?
是十四年前,自己六岁那年,父亲陆应邦踏上战场之前,早就写好的吗?或许那个时候,被迫应召入伍的父亲,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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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安的小时候,陆应邦是地球小有名气的电子信息技术专家。
星河历398年,依照联合政府本部之前颁布的《人类宇宙开发紧急动员法》,陆应邦被一道紧急动员命令征召参军入伍。
本来,作为法例规定享有豁免权的技术专家,陆应邦是可以拒绝的。然而身为联合司令部三大将的儿子,陆应邦拒绝应征的权利被父亲陆勇严厉剥夺了。
星河历400年,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星际间的太空战争爆发。陆应邦此时已经升任了侦查舰的舰长。
星河历402年,联合太空舰队与外行星联合保卫舰队在地月拉格朗日点,开展了人类史上第一次太空舰队大决战。陆应邦也参与了那次规模空前、异常惨烈的太空舰队决战。
星河历403年,联合太空舰队与外行星联合保卫舰队展开了第二次舰队大决战,就在那次决战中,陆应邦严重负伤,陆安记得那次自己的父亲卧病休养半年之久。
星河历405年,陆应邦率领舰队执行太空刺杀计划,突袭小行星带的太空堡垒泰坦,绕过外行星联合保卫舰队,直奔木卫二,迫使防卫力量空虚的木卫二联合政府投降。
星河历406年,火星联合政府独木难支,宣布退出战争,同联合政府本部签订停战协议。三个月后,陆应邦返回地球的途中,于小行星带失去踪迹,二十天后被发现已经牺牲,死亡之间就在发现他的前一天,地球零区标准时间八月二十五日零点十七分。
陆安忆及往昔,混乱的思绪中一直在冒出一个问题: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时候给哥哥和自己留下了这份生日祝福的呢?
是战争爆发之后吗?
是那次拉格朗日舰队大决战之前吗?
是他负伤最严重的第二次舰队大决战之前吗?
还是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踏上完成太空刺杀计划的征程之前呢?
然而,这份穿越时空与生死的生日祝福,无论是何时写就,都让此时收到这份生日祝福的陆安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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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当初收到这份生日祝福时,也曾像自己这样吗?
或许不会吧。
自己的哥哥那样才华横溢,才思敏捷,从小就与天真幼稚的自己不同。
当初父亲的遗体被联合舰队护送到沪杭市的空港时,陆安自己哭得声嘶力竭,陆安的母亲甚至晕厥过去,是自己的哥哥安静地交接好了一切手续,将父亲接回了家中。
后来,在母亲与爷爷决裂拒绝出席葬礼的情况下,又是哥哥陆宁独自一人陪伴着父亲完成了葬礼,在规模宏大的隆重军礼中,将父亲安葬在荣誉军人公墓之中。
那时候的陆安,因为恐惧,甚至都不敢去送父亲最后一程,他怕自己再次瞧见面色惨白躺在水晶冷冻舱中的父亲。
他那时候甚至天真的希望,父亲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说不定他在水晶舱中看不见自己,就会无奈地起身,来找自己。
后来,母亲去世,自己又是哭得死去活来,而哥哥独自一人默默完成了母亲的安葬。
自己的哥哥,那样的优秀,那样的坚强,又怎么会像此时的自己一样,哭得如此丑陋?他从来都不会,在自己面前有任何软弱的面容。
以前自己年少不懂事时,冲动之下,带着安娜离家出走,若是没有哥哥,怕是他和妹妹早就饿死在父母的别墅之中了。
在陆安的印象中,哥哥陆宁甚至比面容模糊的父亲陆应邦,都还要无所不能。
他怎么会哭呢?
四年前的哥哥,大约会微微一笑,拿起笔在父亲的话下面,再加上一句:
“弟弟,生日快乐。”
十年前,父亲陆应邦写下了这句“儿子们,生日快乐。”
四年前,哥哥陆宁添了一句“弟弟,生日快乐。”
而他们的生日祝福,穿越了十年的时光,穿越了四年的时光,却统统迟到了一天。
“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