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嘤嘤姐以前真的很好看。你别笑,你听她的歌声多美,唱得我都想哭了。”九尾竟然改了口,称呼女妖为嘤嘤姐,可见两人相处得很不错,若再待两天,恐怕九尾不想回神暮殿了。
“那你留在这里跟她修炼,过两年我再来找你。”邝骜随口笑道,注意力依然放在螭浊身上,不知这个妖神为何突然变得温顺。
“不行,不行。”九尾闻言连忙摇头,“嘤嘤姐自己都瘦得皮包骨头,我跟着她肯定会饿死。”
女妖坐在洞口,背靠洞壁,一脚踩着洞沿,一脚自然下垂,双手放在胸前,眼睛遥望着前方,继续轻声唱着:“我徂东山,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
歌声凄美惆怅,在溶洞中回荡,仿佛一名孤寂的女子在思念自己的亲人和故乡,唱着唱着,她的眼角不自觉落下泪滴。
螭浊轻轻往女妖所在的洞口移动,似乎生怕惊扰了女妖的歌声,他的九颗脑袋逐渐围成一圈,凑在洞口,默默倾听,渐渐闭上了眼睛,安静得像个孩子。
女妖一连唱了两遍,然后伸出手,轻抚螭浊的脸颊,柔声道:“阿浊,前日你受伤归来,我便知道你定是又冲击禁制去了,若你不受伤,鲎王怎会是你的对手?可是,就算你再吞噬十个大妖的修为,就算你夺取了这位仙人的法力,也冲不破大青山的禁制,无法带我出去。八千年了,你还不死心吗?”
螭浊有两颗脑袋蓦然睁开眼睛,咕咕叫了几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另外两张脸则显得极为愤怒,两颗脑袋轰的撞在洞壁上,水花四溅。
邝骜终于明白螭浊为什么会替自己挡下鲎王的紫芒妖力,原来它被青梅树打伤后,除了打鲎王的主意,还对自己的法力虎视眈眈,自然不能让自己死在鲎王手中。
想不到堂堂太皇天第一人之下,不知不觉之下被螭浊当成猎物,这简直是对太皇天第一人之下的侮辱。邝骜暂时忍住怒气,看那女妖还要说些什么。
女妖摸摸螭浊口中露出的尖牙,继续道:“我将他引到此地,原本不怀好意,可是后来看到了那枚碧玺,我改变主意了。”
女妖声音竟然有些哽咽:“八千年了,我整整八千年没有见过那枚碧玺。你知道吗,那一刻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出现了幻觉,可是碧玺的光华真真切切就在跟前,我激动得忘记了呼吸。”
“阿浊,我以为魔君终于来了,可惜一路过来他什么都不懂,连四大圣灵都不认识,他不是我们的魔君,只是太黄天一名普普通通的仙人。尽管如此,我却再也下不了手害他。”
螭浊情绪逐渐稳定,怔怔的看着女妖。女妖落寞的道:“八千年前,你对我说,终有一天魔君会来救我出去,让我无论多么艰难,一定要坚持活着。可是他的魔印都已破碎,碧玺散落在太黄天。阿浊,魔君已经不在了,他不会来了,我们将永远被镇压在大青山下,直到修为耗尽,化为烟尘。”
螭浊听着听着,神色哀伤,缓缓低下头,发出呜咽低鸣,似乎不愿意接受女妖口中这个事实。
“我还记得八千年前,我偷偷溜进天宫,被神人拿住,你已经是弱水河神,为了救我,不惜向天宫哀求一命换一命。我被打入大青山,好歹保住了元神,而你却被推上斩神台,落得个魂飞魄散。你拼命逃出一缕神识,到大青山来找我,虽然你已经不会说话,但是我能懂你的每一个笑容和眼神。”
“阿浊,你好傻啊,你已是神,而我是妖,你不该这样做。我本就是山中的一株青藤,死在大青山是我的宿命,我的修炼法门已经传给了九尾,再没有什么牵挂。”女妖在螭浊额头轻吻一下,眼角滑下两行清泪,“阿浊,如果可以回到从前,我做一棵平凡的青藤,你做一个普通的水怪,那该多好。”
螭浊七颗脑袋轻微颤动,其中一颗脑袋的嘴里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女妖脸颊上舔了舔。
女妖又唱起那首歌谣:“我徂东山,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音色哀而不伤,面带淡淡笑意,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美好岁月,又仿佛终于等到远行之后归家的征人。
女妖伸出手,在自己眉心拍了一掌,然后带着笑意,缓缓闭上双眼,溶洞中还回荡着她的歌声......
螭浊悲愤不已,七颗脑袋围绕女妖乱飞乱撞,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
溶洞里飞起一个淡青色人影,依稀看得出柳眉凤目,容颜俏丽,神采不凡,人影对着螭浊浅浅一笑,又抬手指了一下,然后逐渐虚化。
女妖当年真的好美!
螭浊发出阵阵悲鸣,毅然奋起七颗脑袋猛撞洞壁,一道微弱的白光闪现,洞中仿佛出现了一尊伟岸的神魔,他的脚几乎长达十丈,腿粗得像一座山峰,整个溶洞都容不下他高大的身躯,魔神随后与淡青色人影一同消逝。
女妖与螭浊一前一后,俱已神形湮灭。
邝骜叹了口气,胸口突然有些闷得慌,不知是为他们感到难过,还是感到惋惜。
九尾呆立在邝骜肩上,半晌说不出话。
邝骜站了很久,总觉得心潮起伏不定,难道是道心出现了裂痕?他赶紧跌坐运气,浑厚的仙气在身上游走一周天,并未发现异常。
他掏出那枚碧玺,难道真的是魔君之物?魔君是谁,是九幽之中的魔王,还是南渚大泽的妖怪?
无妄海,玄明天,南渚大泽,魔君……大青山的生活太平静了,静如止水,外面有太多不为自己所知,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他收起碧玺,想起女妖元神刚才那一指,眼光似乎看向了自己,于是飞向那个溶洞,试试看能否找到出路。
出去之后,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发现洞壁上端有几个字,可惜残破不堪,依稀还能辨别出最后“神殿”两个字,前面几个完全看不出来。
邝骜继续往前飞行,到了下一个分叉口,似乎有一股意识在引路,他总能很快确定该走那个洞口,竟然有一种轻车熟路的感觉。
难道女妖元神散灭前还能送出一缕意识?不可能,九天仙界都没有这样的法术,何况她只是一只藤妖而已……有点奇怪,还是等出去了再慢慢琢磨吧。
邝骜收回胡思乱想,不断在溶洞中穿梭飞行。一盏茶功夫之后,前面隐约出现了亮光,他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催动金光加速飞过去。
哇,果然是出口!
飞出洞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峡谷,溶洞就在峡谷的峭壁上,四周是苍翠的树木,谷底有一条奔腾的大河,洞中有一股水落下去,形成一道稀薄的瀑布,在阳光映照下现出七色彩虹,煞是好看。
阳光,树木,河流,清新空气,这些平常并未在意的东西,此刻显得无比亲切。
邝骜原本闷闷的心情终于舒展,忍不住笑道:“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此间独好。”
九尾似乎还没有从他的嘤嘤姐消逝的悲痛中缓过来,破天荒的没有接话。
他们回到神暮殿的时候,何君来正在厨房外面的空地上劈柴。何君来做饭从来不用仙气催动雷火,并不是他不愿意耗费这点仙气,而是他觉得只有用柴火烧饭才是真正的做饭,做出的饭才会更香。
他没有抬头,依然专心劈柴,只问了一声:“回来了?”
邝骜应了一句回来了,心头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先说哪一句,遂弯腰将柴火抱起,进了厨房。
他放下柴火,洗净双手,然后淘米下锅,生火做饭。
过了一会儿,何君来也抱了半捆柴火进来,放在灶台旁边,然后拍了拍手,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殿君,大青山中发生地动,我通过一个石缝误打误撞进了大青山底部。”邝骜丢了一截柴火进灶,柴火烧得啪啪响,火焰幢幢。
“大青山下面是上古时期的九幽神殿。”何君来翘起二郎腿,拿起不离身的酒壶,喝了一大口,“你一定见到了神殿的遗址,说不定还能见到上古神魔留下的印迹。”
九幽神殿!原来洞壁上雕刻的是这四个字,上古时期谁建造的,因何而建的呢?
何君来大概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补充道:“上古时期,神魔混居,九幽神殿就是神魔共同议事的地方。”
原来如此,那么九幽神殿为何残破至此,为何变成大青山下的一座溶洞?九天之内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邝骜越发稀里糊涂,想了想,追问道:“我在九幽神殿看到四个怪人,似乎对应着四象神灵,不过都是半人半兽的模样。更奇怪的是,他们明明只是虚影,却可以接住我的法术神通,我百思不得其解。”
何君来笑道:“九天之大,无奇不有,你所说的上古四灵,至今依然存在,他们的每一个虚影,真身都能有所感应,接住你的法术也不足为怪。”
还有这种大神通?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邝骜很震惊,半晌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邝骜才又道:“我还见到了螭浊和一个自称嘤嘤大仙的女妖。”
“没错,螭浊当年放进天宫的好像是一个女妖,正是被镇压在大青山下。”何君来叹道,“情字所困,道心不坚,终究神形俱灭,烟消云散,可悲可叹啊。”
“螭浊与女妖好像在等谁去救他们,此人被称为魔君,可惜没有等到。”邝骜又道。
何君来怔了一怔,接连猛灌了好几口酒,然后笑道:“魔君只是传说而已,从来没有人见过,也就那些没有见识的妖怪会相信。”
邝骜本想拿出碧玺给何君来看看,犹豫了两次,终究还是放弃了。
他准备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殿君,打算外出走走看看,九天之大,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于是道:“殿君,我想......”
他话还没说完,何君来突然走到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妄海出事了,龙神向我求助,我懒得管这些闲事,你替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