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清风拱了拱手道:“不知信翁可否满意。”
武士彟很想说他非常非常非常满意,但殷清风初次与他见面,便送上可让武氏家族成为顶级世家的机缘,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必须得问清楚,否则,这“薄礼”他还真不敢收。
若殷清风只是殷峤的庶孙,别说这样的秘方,就是再珍贵十倍,他也不会犹豫的。但对方是当今太子的郎子,他就不得不慎重再慎重了。
圣人的三个子嗣为了夺嫡之事而势同水火,在长安城那些权贵中间并不是什么秘密。建成太子理政多年,又联合执掌军权的齐王元吉,优势要比征战在外的秦王明显多上很多。
权贵们大多不看好秦王,也不希望秦王夺嫡成功。
永嘉之乱以后,这世间就不缺少杀戮与流血。无论庶民还是世家勋贵,都厌倦了这种动荡不安朝不保夕的生活。
本以为文帝在灭掉南陈之后,能建起一个长治久安的大隋王朝。可谁曾想到,已经初显盛世的杨隋竟然在四十年间再次风云变幻。
从王薄在山东起事,到武德帝再次统一江山,虽然只是短短的十余年时间,但人丁骤减、百业凋敝,赤县神州被折腾得只剩下最后一丝元气了。
此等情况下,李唐竟然还有夺嫡的隐患,让世人如何不寒心?秦王是不是第二个杨广?李唐会不会是下一个杨隋?未来李唐将走向何方?这些问题,像乌云一般压在某些人的心间。
但诡异的是,正月间齐王元吉莫名身亡。还不等纷纷猜疑被理清,秦王又奏自解天策府。
若是在此之前没有齐王身死的事情出现,或许长安城中会一片欢呼。但有心人都知道,这将是另外一场博弈的开始。
但随着许敬宗、褚遂良、张亮和侯君集等人的倒戈,许多人认为秦王的大势已去,这其中也包括他。
就在人们私底下纷纷庆幸朝政安稳的时候,太子谋反的消息,震惊了长安城、震惊了李唐江山的每一个角落。
等人们冷静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了一直不被看好的秦王的身上。虽然没人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他主导的,但没人不被这个结局而感到颤栗。
知情者闭口不言,不知情者妄加猜测。但最终的胜利者是谁,已经毫无疑问了。
世人原先对秦王的印象是,战功卓著但不善于谋略,更没治理朝政的能力。即使去年秦王献上农事革新之策,人们依然没有改变这种印象。
就在建成太子被定下谋反之罪后,关于秦王是铜钱改制和成立银行两策的进奏者的消息,从圣人和裴监的口中传出。
世人不在意谁是下一任圣人,大多数人只是不希望秦王是下一个杨广而已。这个消息传出来后,说是人心大定也不为过。心中对秦王被立为太子,再也没有抵触的情绪了。
秦王成为太子,现在他对面的殷清风也由王婿变成未来的帝婿,身份陡升百倍。
八个月之前,他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子,为何会被赐婚,长安城中众说纷纭。但秦王能成为太子,没人会怀疑现在这位太子断人的眼光。也就是说,其子不可小窥。
既然不可小窥,他现在“送”上可让武氏百代富贵的秘方,到底要如何处理呢?
心中并无半丝喜悦的武士彟谨慎的说道:“老夫恐怕无福消受小郎君的薄礼。”
“咦~~~这孩子被吓住了?”
殷清风暗中嘬了嘬牙花子,这武胖子没鬼迷心窍可是不好办啊。不过...也正好和他谈谈条件。甚至,可以多占点便宜也说不定呢。
“小子有几件事想求得信翁的帮助。”
武士彟稍微放下心来。既然对方是有所求的,而不是无事献殷勤,那就好办了。但...能用这么大的利益去交换的,这个忙恐怕不会是那么好帮的。
他再度谨慎的问道:“不知老夫能为小郎君做些什么?”
殷清风从怀中掏出一个口袋,然后倾倒在木案上。他拿起一节竹管,对武士彟说道:“信翁是工部尚书,小子需要大量的铁制或铜制的这种形状的管子,只好求到信翁的门下了。”
武士彟拿捏不清用铁或铜做出这种管子的难度有多大,但工部里有众多全大唐顶级的工匠,实在不行,重赏之下也必能让他满意。
武士彟接过竹管,说道:“些许小事,老夫就应允小郎君了。”
殷清风客套了一句,然后再次拿起一节竹管,他将一端展示给武士彟看,“信翁,不知这种管子是否有工匠能做出?”
殷清风这次拿起来的竹管,两端都被他用刻刀刻成螺丝口的形状。铺设取暖的管道必然要用到这种装置。
武士彟这次就不敢夸海口了。
以殷清风现在的地位,只要他向太子开口,还愁什么样的工匠没有?又何必以这么大的利益为诱饵找到他门前呢?
“这个...老夫尽力而为吧,毕竟老夫对工匠之事不甚了了。”
武士彟嘴上为难的说着,眼睛盯着木案上的两个东西看。这又是两种他没见过的东西。
殷清风顺势拿起一个缠着麻绳的竹管,然后一手握住竹管,一手将麻绳撸下来,将那麻绳摊在掌心,说道:“小子想将麻绳换成这般粗细的铁丝,就像这个一样。”
说着,他指向木案上他用细铁丝做成的弹簧。
武士彟又稍微的放下心来,原来这两种没见过的东西是一回事儿。但越是这样也就越不敢掉以轻心。最后压轴的,往往是最重要的。
武士彟将手中的竹管,放在弹簧的旁边,说道:“不知小郎君可以等多久?”
殷清风拱了拱手,说道:“小子希望在九月初见到前两种的实物,在九月底就大量的需要了。最后一种,小子希望是在十月份。”
武士彟心说,“还好,至少时间没那么急。”
他对殷清风说道:“老夫明日就派人去做,定然不会让小郎君等上太久的。”
本来就没有轻视殷清风,现在又有了桑葚酒这个因素的存在,他对殷清风的态度是好得出奇。
“那就多谢信翁了。不过...小子还有个提议...”
武士彟心中一紧,不知道殷清风又要说出什么让他难办的事儿。
“这三种物件,小子以后需要的数量会很大。不如信翁让工部的人,专门召集一些工匠来长期的制作它们。而且,信翁可让那些工匠计算一下制作它们的成本,然后加五成的价格售与小子。
工部的官员与工匠,一直都为朝堂做事,只领取相应的俸禄。若工部愿与小子长期合作,这五成的收益,一部分可赏赐给那些工匠,一部分可以上缴朝堂...”
说到这,殷清风给了武士彟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武士彟的确懂得了。
经商多年的他,立刻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含义。
成本是多少,他说的算,加五成的收益怎么分配也是他说的算。最主要的是,他为朝堂“创收了”!
这是什么?功绩啊!
向来都是朝堂拿钱养活工部的上上下下,现在,工部在他的领导下,不但上到官员下到工匠的收入多增加了,还能反过来向国库缴纳钱财。试问,自从有了工部以来,哪个人能做到?
虽然他已经是从一品的国公了,官职也到了尚书这一位置,在圣人那里还有“首参起义”之功,但他还有子嗣要荫封。就凭借着这一功绩,就不用担心家中几个儿郎的未来了。
而且,从此以后,工部的各个官员,必定会唯他首是瞻了!
想到这里,他终于有些明悟为何太子会赐婚与这小郎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