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山阳郡,巨野县。
断壁残垣,城墙上和地面上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分明印证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曹操胜了,不仅击败了薛兰和李封,更击退了前来援救的吕布。可是此时此刻,城外的气氛却异常诡异。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贺,甚至根本没有人说话。有的,就只是熊熊大火焚烧着尸体的声音。
不光是此次战死的将士,还有巨野全城的百姓。
在军师段轩的提议下,曹操下令屠杀了全城的百姓,并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是薛兰见大势已去,便惊吓成疯,命手下做下了这惨绝人寰的事情。
可是每个曹军的将领都清清楚楚,这些无辜的百姓,不过是因为段轩的悲伤和愤怒,而失去了生存的机会。
虽说在薛兰的教唆下,这些平民确实十分仇视曹操,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沦落到连孩童都不放过的地步。
之前在定陶,曹操还下令不许伤害任何一个百姓,可现在……
所有人都认为曹操已经渐渐被段轩影响了。
处理完所有的尸体之后,大军便向着乘氏进发。
一路上,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段轩那惨白的面容下,正隐藏着惊涛骇浪。
……
曹操远远地便看见率军迎接自己的荀。
由于曹操准备一鼓作气收复兖州全境,所以他命荀筹备好物资粮草之后送到乘氏,自己率军回来补给,然后便直接向东进发。
曹操来到近前,与众人一同下马,刚想和荀说话,却发现今天的荀司马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沉稳。
荀竟完全无视曹操,大步从他身边走过,直接来到了段轩面前。
段轩现在仍然很虚弱,在得知莫岳的死讯后,他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谁劝也不行。
此时见荀过来,便勉强挤出个笑容。
“啪!”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荀竟然卯足了力气一巴掌打了过去。
段轩现在的身体完全承受不住这一下,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
旁边的聂洪刚想上去扶,却被荀满是怒火的眼神震住了。
“段子墨!你究竟想要如何!巨野百姓与你何愁何怨,你非要斩尽杀绝!”荀在接到战报时,便已经气疯了。此时他也完全不再替段轩隐瞒身份,冲着他大声咆哮。
段轩颤抖着支撑起前身,擦了擦嘴角的血,就这么坐在地上看着荀,脸上是一丝苦笑。
“我不过是替主公解决麻烦事而已。”
“你!”荀的手气得发抖,指着段轩说不出话。
“文若,是我下的令,不怪他。”曹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主公!你莫非要做第二个李不成!”荀第一次无礼顶撞了曹操。
他身边的不少官员都替他捏了把汗,数万人面前,公然顶撞主公,这要是曹操动起怒来,说不定会被军法处置。
可是曹操只是疲惫地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荀转回头,怒视着地上的段轩。最终,他长叹了一口气,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进了城门。
……
大军进城,甚至包括之后的晚宴,荀都没有再路面。
他只是将自己关在屋中,下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管家几次站到门前,却最终只能叹息着离开。
掌灯时分,荀终于打开了门。
管家赶忙上前,可还没开口,便看见荀手中的两封信。
“刘伯,差人将这两封信送出去,这封送到新郑的谢家酒楼,就说荀家拜会四老爷子;这封送到颍川阳翟南的山中草房,告诉住在那里的人,就说荀恭候佳音。”
荀一边说,一边将两封信先后交给管家。
管家拿着信下去了,只剩荀站在院中。他抬起头,看着被云彩遮住一半的月亮,若有所思。
荆州,江夏郡,平春。
为了便于监视袁术和孙策的动向,未云将分堂设在了平春城。
这里是江夏郡的最北端,因为身份特殊,她并不想给黄祖惹麻烦,所以她并没有进入其他郡县。
一个月前,唐周率大部队分批从荆、豫边界悄悄潜了回来,而一同回来的,还有她那只剩一条胳膊的徒弟张枫。
见到张枫,未云的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这段时间这浑小子做的事情她也听说了,没见到张枫时,她气得恨不得马上掐死这小子。
可张枫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又心软了,特别是看见张枫右臂的衣袖空荡荡地垂着,便瞬间无法控制,流下了眼泪。
她不顾唐周的阻拦,上前去爱抚自己的徒弟,才发现他已经变得和自己印象中完全不同了。
一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脸,一双满是愤怒和仇恨的眼睛,以及对自己的关爱完全无动于衷的心。
这还是那个有些羞涩却善良的张枫么?
唐周费了半天劲,才把未云拼命抓着张枫摇晃的手掰开。
虽然心中不忍,但唐周最终还是冲满脸泪痕的未云摇了摇头。接着,他便下令将张枫捆绑起来,关进了监牢。
这一个月来,虽然未云每天都会去看张枫,并且花费一个时辰和他沟通,但张枫只是低着头,完全不在乎未云说了什么。
直到今天,张枫偶然听到了看守他的两个人闲谈,说唐周去徐州办事了。
于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外面的兄弟,麻烦转告师傅,就说徒儿想吃她做的面了。”
门外的看守以为自己听错了,打开门看着铁栏杆里面的张枫,在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后,一个看守便去通知未云了。
未云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流着眼泪笑起来,毕竟是师徒,他终于还是想念自己。
未云虽然未曾婚配,却通过张枫和任莹,隐约找到了做母亲的感觉。为了让两个孩子在北方总堂过得好些,未云硬是咬着牙学会了厨艺。
带着满心的欢喜,未云弄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亲自端到狱中。
看着里面同样用满是泪水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爱徒,未云也顾不得形象,催促着看守打开了锁。
小心翼翼地将面放到桌上,未云关切地问张枫:“枫儿,这一个月来天天吃牢饭,饿坏了吧?来,尝尝师傅的手艺可曾退步?”
张枫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泣着说:“徒儿愧对师傅教诲,落得这般田地,让师傅蒙羞了。”
“傻孩子,”未云一把抱住了张枫,“都过去了,师傅怎么会怪你呢,不管你做了什么,你始终都是我的好……”
下面的话,她没有能够说出来,因为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刺穿了。
未云惊讶地低头看着张枫,他的眼中满是愧疚和悲伤,可是他的左手,正用力握着筷子,不断地向自己喉咙里送。
她想说什么,可是随着嘴唇一张一合,鲜血淌了出来。
“今生不肖徒儿罪孽深重,不敢求师傅原谅。来世……若有来世,徒儿做牛做马,必定誓死报答师傅多年养育教诲之恩。”
未云相信张枫的话是真的,她只是惊讶,究竟是什么遭遇,让自己的徒弟变成了这样。
下一刻,张枫眼中的悲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杀气。
他左手瞬间加力,筷子从未云颈后穿出。
未云的双手慢慢地抬起,张枫以为她是要做最后的反抗,本能地向后退了一下。
可是那双手……只是温柔地抱住了他,一如以往。
“师傅!!!!”张枫大声哭喊。
未云在最后,冲他露出的,仍旧是关爱的微笑。
看守冲了进来,却只见到未云的身体无力地瘫了下去。而张枫,浑身是血,仰头苦笑。
“云帅!”
“张枫你个王八蛋!”
两个看守暴怒了,他们挥刀冲了上来。
可是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想要砍到张枫,就必须从牢房的小门进去。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是不会在意一些致命的细节的。
反正张枫没有武器,又只剩下一只胳膊,要杀了他并不难。
这样想着,一个看守俯身滑步率先进到牢中。
可出乎意料的是,张枫早已计算好了一切。
他将一碗面泼向了那人的脸上,那人本能地用左臂去挡。
“小心!”外面的另一个看守大叫。
可是为时已晚,随着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先进来的看守,已经被割开了喉咙。
张枫竟然将碗在墙上磕碎,把碎片用做了匕首。
紧接着,他顺势接过了那人手中的刀,冲出牢房。
即使是不惯用的左手,张枫要对付这种一般夜锋,也绰绰有余。
几招过去,张枫一个急闪,滑到了对方的左侧,反手持刀,一下便划开了他的后脖颈。
令张枫惊奇的是,这个看守虽然受了必死的伤,却努力地向着外面爬去。
张枫知道,他并不是怕死,而是想喊其他人来。
随着两道寒光闪过,张枫在这人的右手和左腿上又重重砍了两下,之后,便不再看他,径直向外面走去。
因为他知道,这种失血速度,此人活不了一会儿了。
监牢外面,阳光明媚,天空晴朗。
张枫不敢回头去看,他怕看见阴暗的牢狱之中,师傅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抬起左臂,用袖子擦干了泪水,带着满身的鲜血,缓缓远离了身后的一切。
此时的他,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了。
大逆不道,丧尽天良,随便世人如何去评说吧。
自己即使万劫不复,也要拉着吕布和貂蝉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