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彭城。
曹操大军撤退后,陶谦决定从郯城迁回原来的治所彭城。刘备虽然再次提出辞别,却被陶谦挽留下来。经由糜竺的“开导”,陶谦已经完全相信如果刘备撤军,曹操必定会再来。
于是,陶谦表刘备为豫州刺史,驻扎在小沛。双方平日里互有往来,属下之间也时常拜访。
而此时在糜竺府邸,与他一同饮酒的便正是受刘备之命前来回拜的张飞。
“子仲兄家里的好酒倒是不少啊。”张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能得益德品尝,是此酒的荣幸。”糜竺也端起酒杯,但只是微微啜饮了一口。
“我听说是子仲兄说服陶大人留下大哥的,却不知为何?”
“益德既然直言相问,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我不过是想保这一州百姓的安宁。”糜竺放下酒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哦?这话从何说起?”
“我先问益德一句,你以为陶谦此人如何?”
“陶恭祖海内人望,宽厚仁慈,人尽皆知。子仲兄所问何意?”
糜竺听完不禁哈哈大笑,“益德,世人皆说你是有勇无谋,但以我观之,实乃心思缜密之人。不过将军无须对我如此防范,且听我细说。”
张飞心中暗暗佩服,这糜竺察人之能确是非同一般,“子仲兄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一粗人。”
“呵,也罢。不过我要告知益德的是,陶谦终会害了这一州的百姓。”
“子仲兄何出此言?”张飞有些不解。
“陶谦为人,性格刚直,且素有大志。但可惜的是,他空有抱负却无谋略,也无识人之能。”
张飞没有说话,只是端着酒杯听糜竺说着。
“益德应当听说过笮融。起初我曾告诫陶谦,笮融此人心肠歹毒,阴险狡诈,断不可留。可陶谦不听,还命他做下邳国国相,负责督运广陵、下邳、彭城三郡的粮食到郯县。结果笮融将粮食贡品全部据为己有,大兴寺庙,挥霍无度。去年曹操初次攻徐州,他竟带着所有手下南逃广陵,更杀死了广陵郡长赵昱,又将广陵掠夺一番,之后便逃往秣陵投靠曾受陶谦迫害的薛礼去了。”
“只是错看一人,又岂能说陶恭祖无能呢?”
糜竺苦笑,“益德,若真是单单笮融一人也就罢了,阙宣作乱你也应有所耳闻吧。”
张飞当然听过,下邳人阙宣,聚集了几千人,便敢自称天子,被陶谦派兵击杀。难道这事也有隐情?
看着张飞询问的目光,糜竺叹了口气说道:“那不过是陶谦的诡计。”
“怎会?”张飞故作惊讶地问。
“去年,他探听到曹操将要对徐州用兵,便想出这么一招拙计。陶谦最先怂恿阙宣自立,并保证会支持他。但当阙宣真的自称天子之时,陶谦突然翻脸,派大军将其剿杀。此举之目的:一是向天子表了忠心;二是一旦曹操攻伐徐州,攻伐他这忠于汉室的徐州牧,那曹操便站在了天子的对立方;三是借此成功收编了阙宣的手下。”
“这……陶恭祖为人敦厚,此间是否有何误会?”
“呵,益德啊,当初受命与阙宣接触的便是舍弟糜芳。”
“啊……”看来确实是实情了,那就不能再继续装糊涂了。
“方才子仲兄曾言,留我大哥在此是为救这一州百姓?”
“不错!”糜竺目光如炬,“我兄妹三人之意,欲让刘将军做这徐州之主!”
张飞听到这,心中不禁一笑,其实这也正是他的想法。
“这……万万不可,陶恭祖名声在外,世人皆敬其名。况且我大哥又岂肯夺人州郡?”
“无须刘将军抢夺,过不了多久,我会令陶谦主动让之。”糜竺意味深长地看了张飞一眼。
直到这时,张飞才意识到眼前之人的可怕,他竟一开始也没有看准此人。
“子仲兄何意?”
“这便无须益德劳心了。只须记得,若是陶谦让徐州与刘将军时,益德要帮我说服刘将军受之即可。”
虽然不清楚他到底会怎么做,但张飞隐约感觉到陶谦的命数即将到头了。
“子仲兄,我还有一问,只是不知该问与否。”
“益德但问无妨。”
“你既为陶谦部下,却为何肯做这背主之事?”张飞的目光如猛虎般盯着糜竺。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糜竺既没有胆怯也没有恼怒,相反,此时的他异常平静。
“益德,既然话已至此,那我便全告知于你吧。我等原本是夜锋之人,我是夜锋河北总堂十一贤老座下的夜帅,而舍弟和舍妹便是我手下的两个分统。”
对于“夜锋”这个词,张飞是没有任何概念的。
看着他迷茫的样子,糜竺无奈地笑笑,“益德,其实夜锋的势力分布于整个大汉,其宗旨便是以救百姓于水火为己任。我之所以说′原本′,是因为如今我兄妹三人因一场变故已不再是夜锋了。但我等拯救百姓之心仍在,故而甘于背负卖主之名。”
“如此说来,若是有天我大哥不顾及百姓死活,子仲兄一样会另觅贤主么?”
“长剑锋已损,犹可诛佞臣。青史声名败,炙血鉴忠心。这是每个夜锋都必须牢记的话,我们效忠的,永远只有天下苍生。”糜竺目光坚毅,让张飞不由地有些敬佩。
“呵,看着子仲兄,我倒是真想结交几位夜锋的朋友了。”
糜竺听到这,不禁一笑,“其实益德已经交上这样的朋友,只不过数日前,他被你打成重伤了。”
“什么?!”张飞张大嘴,惊讶地问道。
糜竺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段轩。”
兖州,东郡治所,濮阳。
尘土漫天,杀声震地。
城墙已经被鲜血染得黑红,交战的双方仍然在坚持着。
那日曹操撤军之后,便传令打造攻城器具,之后,便于第三日按约定之言复来攻城。
一场由辰时打到未时的攻城战,让双方的士兵都已疲惫不堪。城下堆积了不少的尸体,而城墙上也一样有不少士兵被射中倒下。
曹操骑马在中军大阵之中注视着全局。他不愿放弃,已经耗了这么久,如果就这么退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此时城墙上,吕布、张邈、张超、陈宫以及一众将领都在与守城的将士一起抵御着敌人的强大攻势,除了吕布和他手下的弟兄们还好些之外,其他人也都早已经大口喘气,毕竟是三个多时辰的战斗,不是平日久经沙场的武将,谁也挺不住。
曹性一直指挥着神弓营。经过在张杨那里的补充,如今的神弓营已经渐渐恢复了编制。
张辽等人则分散在城墙各处分别指挥。
最难受的应当算是此时仍在城中待命的高顺、魏续和成廉了,因为陷阵营和狼骑营专于骑战而非守城,导致他们三人被下令原地待命,除非城破或是追杀曹军,否则便只能干着急。
看着高顺不断地用长枪扎地面,成廉和魏续也同样心急如火。
城墙上的战况愈加惨烈,吕布现在几乎踩在任何地方,地面上都是黏糊糊的,他知道,那是倒下的士兵流出的血已经凝结了几层的结果。
他用力挥舞画戟,将一个刚爬上城的曹军士兵的头颅砍飞,之后上前一步,用画戟将云梯支了出去。云梯连同上面正在爬上来的敌军一起倒了下去。在云梯下面的敌军还好,只是被压了一下,而最上面的士兵,直接被摔得口吐鲜血。
吕布没有心情去看,抹了一把脸,又冲向另一架云梯……
……
濮阳城中,吕布府邸。
即使这里离城墙有一段距离,貂蝉也一样能听到那里的厮杀声。
她安静地趴在窗边,叹了口气,说道:“你从未想过与他和解,对么?这才是你要的结果,让我和他永远不得安宁。”
屋子的角落里,张枫坐在椅子上,手中抓着一只野兔。这是他进城之前抓住的,如今的他,生活已经没有任何规律了,就如同旷野之中的孤狼,有时抓住猎物饱餐一顿,便能忍受两三天的饥饿。
张枫换手抓住野兔的两只耳朵,将它拎了起来。这可怜的小家伙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战战兢兢地瞪着张枫。
张枫用手抚摸着野兔的胸脯,野兔似乎觉得他并没有敌意,便渐渐放松下来,微微眯着眼享受着。
下一刻,张枫忽然用力掐住了野兔的脖子。野兔吓了一跳,叫了一声,本能地胡乱蹬了起来,但这只是徒劳,它的眼中渐渐充血,张着嘴想呼吸。慢慢地,它的四肢垂了下去,留在眼睛里的,是惊恐和绝望。
张枫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他更享受的是,当貂蝉听到野兔那绝望的一叫时,身体颤抖的样子。
貂蝉明白张枫的意思,在最终除掉吕布之前,张枫会无休止地折磨他。
想到吕布会死,貂蝉的心忽的一紧,身体本能地行动了起来。
细剑刺出,却在张枫的面前停住了。剑身剧烈地抖动着,因为貂蝉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她在哭。
一双被泪水浸透的双眼无助地看向张枫,貂蝉悲凉地说道:“枫,你我究竟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
张枫就像没有看见貂蝉的泪一样,仍旧笑着回答道:“有些人的真心,一旦失去了,是无法挽回的。无须为过去的决定懊悔。因为,当初的张枫和任莹……都早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