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相府门前。
相府的侍卫此时都被眼前的景象弄糊涂了李肃弯着腰大口喘着气,而他的手,正死死地拽着吕布的袖口。
“奉先……你先……呼……呼……你先等……等等!可累死在下了!”李肃费力地说道。
“你还有胆子在我面前现身?”吕布此时眼中满是愤怒,如果不是相府门前的侍卫太多,他绝对会当场宰了李肃。
“奉先……此处不是说话之所,你先随我来。”说着,李肃便拉着吕布,离开相府门前,拐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巷子中。
“奉先啊,幸亏在下赶上了,要不然你……呃!”话没说完,他已被吕布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刚才怕相府门口动手坏了事,如今四下无人,李肃,给我义父偿命吧!”说着吕布的手上便开始用力,掐得李肃眼珠子外冒,青筋绷起。
“奉……先……我…………我……段……轩……”李肃两脚乱蹬,两只手努力地想掰开吕布的手,嘶哑着只能发出一点声音。
“扑通!”吕布的手放开了,差点没把李肃摔死,不过总好过让人掐着脖子,“你认识段轩?”
“咳……咳咳……我是做了什么孽了,咳!”李肃大口喘着气,无奈地摇着头哀怨着。
“别废话,说,究竟怎么回事。”
“呼……”总算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李肃站起身揉着脖子说:“段轩是在下故友……其实那****离开你的营帐后,心中总有些不甘,所以今日我便准备再去你营中劝说一番。可刚到半路,就巧遇段轩,他说有人害死了丁将军,奉先怀疑是我家主公。因此你假意前来投靠,若查明真是他所为,便要行刺。是么?”
“怎的?你要替你家主公除掉我么?”说着,吕布的眼中便泛起了杀机。
“奉先啊!你听我说,我虽属董卓,但此时却并不忠心于他。说实话,我对他进京后的做法也看不过。再者,我虽是他手下,但更是汉臣,他与天子之间的抉择,我又岂会糊涂。此次是段轩托我来暗中协助你的。”
“协助?你先实话告我,陷害我的那封密书可是你偷放在我营中的?”
“什么密书?段轩只说丁将军遭奸人所害,并未详说,究竟如何?”李肃装出一脸茫然地看着吕布。
“密书上言让我夜间取了义父的头献给董卓!”
“唉!奉先冤枉在下了。我昨日与你攀谈,你可曾见我拿出过密书?想来,那定是有人趁你出帐之后才放入你帐中的。”
“这……”李肃说的没错,这确实很有可能。“那你觉得可能是何人所为?你整日在这城中,定当知其一二。”
“这在下可着实不知。”
“哼!”
“奉先莫再动怒,方才你我已被门前侍卫看到。此刻你先随我去见主公,其他的事,日后再说。”说着,李肃叹了口气。
“呼~~~“吕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愤怒的表情散去,便跟随李肃迈步向出巷子。
“啊切!”马上的段轩打了个喷嚏,“莫叔,看见没,轩儿可是生病了。不如你独自回去跟老头子说声,就说轩儿这病得半年才能养好,就不回去了,别染给他老人家。等病好了我给他买点酥带回去,成不?”
说着,段轩夸张地晃着头,耷拉着眼,似乎随时会掉下去似的。
“我呸!他老人家牙都没了,酥个屁酥!你小子能生病才是苍天有眼了,那定是你平日作恶太多,被人咒骂了。抓紧赶路吧,回去让九贤老看看你的伤,别废了胳膊。你这臭小子,不过是做个样子,谁想到你对自己下手居然也如此之重,唉!”莫岳叹息道。
趁莫岳不注意,段轩偷偷做了个鬼脸。
段轩做事的原则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彻底,莫岳对他这一点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像我等这样之人,又有几个能活得长久呢?”莫岳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思索。
是啊,段轩何尝不知道,或许自己哪天也会“英年早逝”。
路两边的树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望着莫岳的背影,段轩想起了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
……
那时的他只有五岁,汉朝的腐败让各地豪强贪官滋生。在这种污浊的世道里,当个老百姓比当狗还难。
“拖了多久,就这点税钱都交不上么?”一个满脸赘肉的差官坐在段轩家把玩着刚从商铺抢来的玉器。旁边的两个显然是他的跟班。
段轩就缩在母亲的怀里,他能感觉到,母亲也在颤抖。而他的父亲,正哆嗦着陪着笑:“官爷,官爷,再两天,就再宽限两天,爷您也见着了,我们家这两天确实是没有,过两天咱给爷凑上。”
“啪!”那张本来就已经裂了的桌子被拍得直掉木屑,“你这话说了多少回了!老子他奶奶的没空陪你,今天给句话,能交上不!”随着他说这些话,那些赘肉也跟着颤抖着。
“官爷,就两天,我……啊!”段轩的父亲话没有说完,便被那两个跟班按在了桌子上。
“给脸不要的狗东西!呸!爷爷们今天不能白来一回……”说着,胖官差用一种很猥琐的眼神看向段轩。段轩害怕地缩紧了头。
可是,他忽然发现,那官差看的不是他,而是……他母亲。
“你婆娘倒还有几分姿色,陪大爷们耍耍,大爷们心情一好,就再给你两天,如何啊?”
“这……这使不得啊……官爷,有话好说啊!”段轩的父亲心里急切,却被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那胖官差没有理他,径直朝段轩母子走来。
“啊!”段轩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扔到了墙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等他再缓过来时,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如地狱一般:父亲被官差的刀插入肩头钉在了墙上,那两个官差没想杀他,只是想让他这么看着。而段轩的母亲,被那胖官差压在桌子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破,正哭泣着哀求那胖官差放过她。
父亲大声的咒骂,母亲绝望的哭喊,掺杂着那几个官差猥琐的笑,传进段轩的耳朵里。
段轩感觉天玄地转,他努力地想站起来,可是他幼小的身体无法承受刚才的撞击,刚动一下,就疼得又趴到了地上。
“奶奶的,哭得比杀猪的还难听!”那胖官差似乎是有些厌烦了,忽然抄起刀在段轩母亲的脖子上划过。
“娘亲!”段轩大叫道。
母亲的脖子瞬间喷出了鲜血,她用绝望又悲伤的眼睛看向自己,伸着手想要说什么。
可是,段轩什么也听不见,除了那胖官差的咒骂,什么声音也没有。
段轩发现自己的父亲已不再咒骂了。此时,他的眼里仿佛喷出了火,那双苍老的手用尽了全力去拔插在自己肩头的刀。
“王八蛋,坏了老子今天的兴致!”说着,胖官差递了个眼色,一个跟班拔出刀,刺进了段轩父亲的胸口。
“啊!”段轩的父亲最后留给他的,只是这一声绝望的惨叫。
那个胖官差还在一边咒骂,一边在段轩母亲的尸体上擦着刀上的血。
段轩觉得世界突然没了声音,只是顷刻的功夫,他最亲近的两个家人就这么离他而去了。
什么都没有了,自己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大哥,这崽子怎么办?”一个跟班问道。
“宰了!不够解气!奶奶的!”胖官差甩着赘肉大叫。
紧接着,段轩看见那两个跟班向自己走来。
他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那两个人背对着门,看不清表情,可在段轩眼中,他们好像是恶鬼一般。
本能的害怕让自己的身体一颤,“不……不……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在官差们嘲笑的眼神中,他费力地爬向门口。
“来人啊!谁来救救我!”段轩绝望地喊叫着。可是,他被拖了回去,紧跟着他的小腹便又重重挨了一脚,那种穿心的痛让他几乎昏死过去。
“小崽子,临死还不让大爷省心!”说着,一个跟班举起了刀。
段轩看着那把刀,流着眼泪,只是绝望地摇着头。
可是那刀并没有落下。
“嘭”的一声,落下的是那个跟班的头,恰好滚到了段轩的面前。
“啊!”段轩吓得向后爬了好几下。
“作践百姓的混蛋,却穿上了官服,看来这苍天,确实无眼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刀锋上的血,悠悠地说道。
“哪的贱民来这撒野,杀害官府中人,找死吗?”说着,胖官差和另一个跟班便举刀冲了上来。
“唉。”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以极快的速度舞了两下刀,那两个官差就立刻停住了。
下一刻,男子猛地向回一拉,两颗脑袋同时掉到了地上。“才刚磨好的刀,却只杀了几只臭虫。”
直到死前,这些愚蠢的官差才弄清楚,男子的武器并不是那把刀,而是刀身旁边那些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细丝。
男子走到段轩的身边,段轩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孩子,还能走吗?这里不能再留了,你还有什么亲戚吗?”
段轩只是木讷地摇了摇头。
接着他看向自己双亲的尸首,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对段轩说:“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段轩。”
“这几个混账东西已经被我杀了。你在此少侯,我先去把你父母的尸首安葬好。之后,我会带你离开,找户人家收养你,以后你……”
“我想跟着你学打架。”段轩突然盯着莫岳说。
莫岳不禁苦笑了一声,自己的武艺在孩子眼里原来不过是“打架”。
“跟着我做什么,跟着我会有更多的歹人追杀,会成天看见死人,你不怕么?”
“我不怕。再说,到哪都交税钱,到哪都没有好日子过。”
莫岳摸了摸孩子的头。他明白,从今天起,这孩子眼中的世道再也不是原先的了,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了。
“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想学武,只是为了打架么?”
“我……我想……我想让这天下所有当官的,都不敢再欺负老百姓!”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这孩子的想法,和他一直遵循的大义,是一样的。
“那么……你跟我来吧。”
……
“嘿!小子!想什么呢,我们到了。”莫岳的声音把段轩从回忆拉到了现实。他晃了晃头,无奈地看向前面的大门。
这门隐藏在一座大山山脚下的一个山洞中,洞口被树枝和野草覆盖。
大门厚重而朴实,可就如同第一次来这时一样,段轩每次走进这铁门,都感觉说不出的压抑。
莫岳在门上用刀按着轻、重、重、轻的顺序敲了四下,没过多久,铁门便慢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