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颍川郡,许都。
四贤老经过太医的悉心调理,已略有起色,但终究是年事已高,如今已然无法再下地了。
而今天,是刘协第一次来探望他。
之前刘协不来,并不是因为诸事烦杂,而是……他不知该以什么姿态来。
天子?故友?或是晚辈。
但既然将四贤老接了过来,不管怎样,终究是要见面的。
最终,他还是在曹操的陪同下过来了。
……
看着躺在床上的四贤老,刘协的心里不免有些伤感。
初入皇城之时,这个老人还很有精神,可现在……
他就安静地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身后,立着曹操。
“贤老,在宫中住得还习惯么?”
“陛下日理万机,臣不能为陛下分忧,反劳陛下挂念,死罪啊……”
“唉……”刘协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什么。
“陛下,臣之前对……”四贤老才说了几个字,就看到刘协不住地摇头,便不再说下去。
“贤老,董妃之事,朕心中有数,怨不得他人。”
“陛下无须宽慰臣。”
“呵呵,朕并非宽慰贤老。其实自从朕离开长安,便深深觉得那些老臣的权势之念太重,只是不想竟连董妃这般年纪之人亦是如此。贤老,朕可否问你一事。”
“陛下有问,臣岂敢不说。”
“贤老究竟视孟德为何人?”
“于私,他有恩于臣;于公,他……是大汉隐患。”四贤老毫不避讳,一边说,一边费力地看向曹操。
曹操却只是回之以一笑。
“贤老因何如此决断?”
“敢问陛下,如今许都出兵之处军情如何,陛下可尽皆知晓?”
“孟德用兵,朕放心,便未曾过问。”
“陛下如此想,可朝臣却不是。”
“嗯?”刘协有些疑惑。
“在那些旧臣眼中,便是孟德专权,换言之,他便与董卓、李无异。”
“贤老如此说,便是与那些旧臣不同,却又为何要说孟德是隐患?”
“陛下太过依赖孟德,只会令他们心生失落,觉得自己不受重用。久而久之,必生怨恨啊。”
“唉……”刘协又是一声叹息。
四贤老的话,已经说得不能再明白了。
那些旧臣也是人,也只是凡俗之人,自然也有凡俗之念。
四贤老说得,其实只是人的一种最基本的感情嫉妒。
刘协越重用曹操,那些旧臣便越眼红,越恼怒。
当这种情绪爆发时,便会催生出变乱。
可悲、可哀、可叹。
更可恨。
刘协真的有心将这些迂腐老臣全都罢免,但他却不能这样做。
他们在朝中根深蒂固,自然也有自己的党羽。
一两个或许还好,若是全部撤换,只怕自己会被他们说成是昏君。
到那时,许都便会成为又一个洛阳、又一个长安。
受苦的,还是百姓。
看着四贤老那双苍老的眼睛,刘协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天子、天子啊……苍天之子,却是万民共督的囚徒。”
“陛下,”曹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刘协苦叹,他忽然开口:“陈腐之念积深已久,可陛下若有心,臣愿助陛下将之根除。”
曹操的话很简单,但却让刘协从无奈中冷静下来。
是啊,那些老臣嫉妒又如何,自己才是皇帝,若是自己都没了主意,岂不辜负了忠心之人。
“陛下,”四贤老听曹操这样说,忽然有所触动:“臣当初曾想,若是将孟德除去,或能平复那些旧臣之怨。可此时,臣却庆幸涉猎之时未能得手。”
“哦?”
“明君贤臣,方能平乱世、救万民,之前臣之愚见,太过狭隘了。”
“贤老亦是为了天下。”曹操拱手冲四贤老说道。
“老夫命不久矣,守护陛下之责,便全赖孟德了。”
曹操依旧笑着,冲四贤老点了点头。
刘协不禁长出一口气纠缠在三人之间的死结,终于解开了。
望着窗外的万里晴空,刘协胸中说不出地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