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的火光渐渐熄灭了,段轩就这么站在矮坡上面无表情地看着。
“轩哥,桓绮真的离开了么?”
段轩没有回答,可那冷峻的面容,已经给了诸葛瑾答案。
是的,她走了,由于无法忍受段轩的无情而选择了离开。
“轩哥,我们在彭城的粮草库放火,想必吕布一定受了重创吧。”
“呵呵,子瑜啊,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若我所料不错,十日之内,彭城的粮草数量便会恢复。虽然徐州全境如今并未完全宾服于吕布,但也没人愿意和他闹僵,所以,若是他要征调粮草,只要不太过分,各城守将还是会送来的。”
“啊……那我们此番放火,又有何用呢?”
“这也正是为何我要激桓绮回去的原因。”
诸葛瑾不禁转头看向段轩,而后者,仍旧面无表情地望着彭城方向。
可是,诸葛瑾此时的内心却很不平静。
现在,他也对夜锋产生了怀疑。
并不是行事风格,而是夜锋的道义根本。
入夜锋者,不得有私情,却又要珍视同伴;入夜锋者,为达目的任何其他条件都可以牺牲,却又要时刻顾全百姓。
最重要的是,夜锋的主旨,是要匡扶汉室,为百姓谋福,可每次行动,都是在大汉律法之外,而且,经常会让百姓受苦。
当然,有的同伴曾经告诉过他,为了能让天下太平,难免要牺牲极少数的百姓。
可是,连这极少数的百姓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承诺天下太平呢?
即便是自己,若非要为弟弟治病,又真的甘心愿意主动加入夜锋么?
这或许便是做为人的悲哀吧,永远能找出一件事的矛盾之处,进而给自己平添烦恼。
只是诸葛瑾不知道,这一夜,因为矛盾而苦恼的人,还有很多人……
……
彭城。
“桓姑娘你……唉!”侯成看着自己面前跪着的桓绮,也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要杀要剐,将军便动手吧,桓绮回来,便是领死的。”桓绮现在也很平静。
前夜,很多人都没有睡。
张辽和臧霸回来之后,便立即同侯成接触,详细问明了情况。
之后,张辽立即安排人手加强城中巡防,并搜捕可能藏匿的剩余贼党。
臧霸则带兵出城,扩大警戒范围。
侯成继续安排人手扑灭余火并清点剩余辎重,同时派出两队人去找寻桓绮。
而且,接到彭城消息的吕布派了曹性过来。
他来的目的有两点。第一是让张辽等人安心,下邳并没有任何异动,这次的事,应当不是曹操的诡计;第二,也是由于吕布那边事多,无法亲自过来,只好由曹性代他询问事情经过。
而这一忙,一夜就已经过去了。
在曹性带来的人手帮忙下,城中终于恢复了秩序,而正当曹性问道段轩下落时,外出的一队人马回来了,并带会回了桓绮。
原来,桓绮当时虽然生气,却也并未因此失去冷静。
看着城中不断进出的人马,她知道,若是此时回去,必然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不是自己,而是侯成。
所以,她一直忍到天边放亮,才出现在外出接应她的队伍面前。
而她回来之后,自然是侯成最先与她见的面。
只是,桓绮却说有事要单独和侯成说。
侯成出于对桓绮的信任,便屏退了手下,于是,便有了刚才的一幕。
“如此说来,侯某便始终是被姑娘利用了么?”
尽管如今已然知道真相,但侯成却怎么也对她恨不起来。
“最初我确是只想利用将军,”桓绮也不隐瞒,“只是当我被段轩挟持之时,看见将军慌乱的模样……罢了,如今再说这些已然无用了。”
桓绮从腰间拔出匕首,扔到了侯成的面前,“彭城粮草之失,守城将士性命,远非桓绮一死所能偿还,但望将军杀了桓绮之后,能稍解怒气。”
侯成看着桓绮,颤抖的手不禁握紧。
忽然,他一手拾起匕首,另一只手用力掐住了桓绮的脖子。
桓绮立刻感觉呼吸困难,但却强忍着不去挣扎。
侯成握着匕首的手已经举起了,可望着桓绮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却始终落不下去。
桓绮因为被侯成掐着脖子,双眼已经有点充血,可她此时,却努力地挤出了笑容。
“当!”
最终,匕首落到了地上,掐着桓绮脖子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来人!”侯成大声将手下唤回。
“把桓姑娘带回我的住处休养。”
桓绮没有反抗,侯成也没有再看她。
等桓绮走了,侯成才慢慢抬起手。其实刚才掐住她脖子时,侯成便感觉到了,昨夜桓绮被段轩刺到的伤口,方才经他一掐,又开始流血了。
可是她并不在乎……她真的想死。
……
再次回到军议厅,张辽等人正在分析这次段轩放火的目的。
“有何事吗?”张辽问道。
关于桓绮,张辽和臧霸都不知情,即便是侯成派出人去接应她,也没有和二人打招呼。
“哦,没什么要紧事,有些粮食烧了一半,军士不知还能否再要,我过去看了下。”
“好了,既然无事,那我们接着说吧。对了,仅凭段轩一人,恐难成此事,他的同党可曾抓获?”
“并未抓获,在粮草库的恶斗,砍杀了二十余人,但被其余贼党逃脱了。”侯成回答道。
“文远,城中搜捕可有收获?”曹性转而问张辽。
“并无捕获,城中士兵挨家挨户搜查,竟完全没有他们的踪影。”
这时,从门外进来两个士兵。
“参见诸位将军。”
“你二人,昨夜可是负责把守城门?”
“是,昨夜轮值的,是我们这一队。”
“可曾有人出城?”曹性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这……”二人犹豫着看了侯成一眼。
“有。”侯成知道,有些事还是不要等别人说了。
“嗯?怎么,你知道?”曹性有些诧异,张辽和臧霸也都用疑惑地眼神看着侯成。
“段轩等人,是我放出城的。”
“什么?!你为何要放他们出城?”
侯成没有回答。
“你二人说!”曹性又再次询问那两个士兵。
“具体如何,小的们也不知晓,只是那段轩恶贼似乎挟持了一个女子来要挟侯将军。”
“哦?这女子是何人?”曹性转而继续问侯成。
“她曾救我性命。”侯成知道,再瞒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莫非……”,张辽略微思索,说道:“是前番你遇刺之时?”
“正是,当时多愧她出手相救。”
“如今可有她下落?”
“……自被挟持出城,便没了音讯。”侯成最终还是说了谎。
“也罢,可你终究是犯了军法,私放敌人。来人,将侯成押下。”
说是押下,可这城中哪个士兵不认识侯成,他们也就只是在后面跟随这侯成而已。
侯成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已经是最轻的结果了。
只是,留在厅中的三人都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否则,侯成是没必要隐瞒的。
河内郡。
贾逵已经到达这里多日了。
由于同样是夜锋之人,所以现在他的盘缠,便也直接由汉庭拨给。
只不过,对于这种生活,他还是多少有些不适应。
一个刺客,忽然间成了汉帝的直属部门成员,一时间贾逵还有点接受不了。
或许也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他才更不愿呆在许都。
相比起戒备森严的皇城,还是外面更舒服点。
现在他主要关心的,是他的师傅梁。
尽管乔虎已经跟他说过,师傅变了,彻底变成司马家的人了,而且他自己也能隐约察觉到,但贾逵却仍然还抱有一丝期望或许师傅有什么特殊的苦衷。
所以,贾逵没有知会乔虎之外的任何人,便独自来到了河内。
如果师傅投靠司马家,定然有充分的理由,或许可以从司马家的动向中看出端倪。
带着这种想法,贾逵租了间客房,一直暗中观察着。
可是,司马家却始终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贾逵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又开始了一天的监视。
既然不想被师傅和司马家的人察觉,他自然不会做出潜入府中这种事来。
可是,即便不进去,他今天也发现有些不同。
因为司马家忽然来了陌生的客人。
之所以说陌生,是因为通过观察出迎的司马家家主司马防的表情便可以知道,他并不认识这些人。
这一行一共是六人,进去了半个时辰便匆匆离开了。
贾逵敏锐地感觉到,或许这些人身上,有整件事的真相。
所以,他便尾随着这群人出了城。
……
他们所走的路,很少有人烟,分明是不想被人发现。
由此可见,这些人定然身份特殊。
走到一条林间僻静小路之时,这六人忽然停住了,其中一个身批大氅的人转身冲后面说道:“阁下已然跟随我等多时,不知有何事?”
贾逵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已经被发现了,便索性走了出来。
“听口音,你是hb之人?”
“哦?呵呵,阁下倒是见识颇广。”嘴上说得轻松,可那人已经暗暗示意其余五人慢慢逼近。
“你等莫非是袁绍的手下?”贾逵从来都不愿意用装傻的方式遮掩,便干脆直接问了关键。
“能如此问话,想必阁下也绝非寻常百姓了。”
“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那人一边示意同伴准备动手,一边微笑着说:
“呵,也罢,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在下许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