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成为名将的人并不多,并非皆因际遇不好,很多时候,自身的因素更是关键。
下邳起火,驻守在彭城的张辽等人也都得到消息了。
他们同样点齐兵马,但并非都赶往下邳城。
恰恰相反,侯成留守彭城,臧霸则率兵赶往下邳附近。至于张辽,却一路向北。
因为他们懂得,越是这种时候,不安的因素越易躁动。
……
在彭城东北三十里,张辽的兵马停住了,因为他的目标已经找到。
现在驻马在离他几丈远地方的,便是由小沛放行赶来的刘备军马,统兵将领张飞。
“益德兄何往啊?”
张辽命部下摆开阵势,拦住了张飞的去路。
张飞假装看不清,用手搭着凉棚望了望,回问道:“对面的可是文远?”
“正是,不知益德率军欲往何处?”
“哦呵,适才外出巡夜的士兵报说,下邳方向有火光,我大哥担心吕将军有危险,故而派我带兵前来援助。”
“多谢刘将军。方才我也得到禀报,说那不过是军士不小心,将城中粮草引燃了。现如今吕将军正在着人扑火,并无大碍。”
“哦,原来如此,但不知火势如何,不如你我一同前去,看吕将军可须援手?”
“深夜惊动益德兄已是不安,又怎好让你再多奔劳。更何况,彭城已调集人手赶去,就不劳益德兄一往了。”
“既如此,那张飞便恭敬不如从命,若是吕将军有命,小沛兵马必听调遣。”
“我代吕将军谢过刘将军厚意,辽守城职责在身,便不远送了。”
说罢,二人拱手告别。
张飞笑着摇摇头,命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原路返回。
燕云十八骑中有爱说的,便上前询问:“三将军,我们一万人马赶来,就这么让张辽几句话打发了?”
“你回头看看,张辽的兵马可曾回城?”
“呃,”那个骑兵回头看了看,“张辽兵马并未回城。”
“这便是了。他根本不相信我们,即便是我军离去,今夜他也不会回城了。他会一直在所有我们可能经过的道路上巡防。”
“这张辽,着实谨慎啊!”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吕布才可怕。算了,反正今夜本来的目的也只是试探吕布军各城之间的互通,传令,回城睡觉!”
……
张辽望着张飞军马离去,心中颇是感慨。
幸好被他赶上了,但他从心底里,希望自己不会遇到小沛兵马。
张辽始终希望刘备这个不安的因素能有那么一刻顺服,可今天看来,只要稍有松懈,他仍是吕布最大的隐患。
现在刘备得到了黄巾粮库的辎重,也在小沛不断扩充兵马,相信不久后,必然会与吕布有一场恶斗。
枕边雄虎,不得不除啊!
其实也不用张飞猜想,张辽今夜必须布防。
一城有难时,救援是必须的,但更重要的,是将其他更大的危险排除。
这便是名将的素质。
张辽知道,这一夜,他是睡不成了……
……
臧霸的兵马现在却十分困惑,因为他预想中的会面并未发生。
派了几个士兵去城中打探情况,臧霸便命部下散在下邳城周围巡视,防止有人潜入。
他和张辽之所以并不急于支援,是出于他们对城中兄弟们的信任。
除非是那些兄弟全变成叛徒,否则,下邳城内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拼死保护吕布。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没有来?
赵云,下邳有骚动,你为何没有出现?
臧霸的心中很不安,似乎只要吕布这边有事,赵云都会有所动作,可这次,竟然如此安静?
不过,同是河北总堂之人,赵云当然不会让臧霸失望。
就像是回应着他的期待,赵云出现了。
只是,他的出现让臧霸更加不安。
因为这一次,没有任何掩饰,也没有任何计谋,赵云就这么静静地从远处出现了。
一人一骑,蹄声缓慢。
臧霸身旁的士兵也都认得赵云,他们立刻列阵在前,眼睛左右寻找着龙锋营的踪影。
可是,臧霸却只是命他们让开道路,独自一人策马迎了上去。
“子龙。”
臧霸平静地叫道。
赵云没有回答,只是翻身下马,继续向前走着。
“唉,原来如此。”
臧霸也跳下战马,迈步接近。
“你今日不打算动手了?”臧霸笑着询问。
“我只是来对你说几句话。”
“请讲。”
“你无须整日防我,我曾有言,如今我只想保徐州太平,至于谁是这徐州之主,与我无关。”
“助刘备得了小沛,得了黄巾粮库,你怎还会如此说?”
“援助田楷之时,他曾救过我,我不想欠他人情。如今既已还清,我便不再参与他与吕布之争斗。”
“可他在一日,始终是徐州、吕布的大患,终将再起兵戈!”
“那时,便再做定夺吧。你只须记得,谁先在徐州点起战火,谁便是我赵云之敌。”
“呵,你这执拗的性格,何时能改改?”
臧霸笑着上前一步,却发现赵云同时向后退了。
“你我,也如此生疏了么?”臧霸的笑容褪去,表情有些忧伤。
“乱世中,各为其主。不必要的私情,就不要留太多了,免得动起手来,瞻前顾后。”
“各为其主……你赵子龙又是为谁呢?”
“为这徐州百姓。”
“可你已不是夜锋了!”臧霸这句话,是喊出来的。虽然没有听清楚,但他身后不远处的部下全都举起了兵器。
赵云环视了一下臧霸的身后,这些人中,应该也有不少昔日的同伴吧。
多难之世,身不由己。既无法挽回,便只能前行。
该说的,都说清了。至于臧霸信不信,赵云并不在乎。
手抓缰绳,赵云翻身上马。
臧霸伸手,却不知说什么。四目相对的一刻,臧霸知道这个兄弟,越走越远了。
赵云调转马头,向着漆黑的夜色中驰去。
臧霸抬起的手许久才放下。
他低头叹了口气,没有再看那个方向,只是眼望下邳说了声:“进城。”
……
郝萌的首级就摆在吕布面前的地上,眼神空洞,却能感受到一丝绝望。
“这究竟是为何!”陈宫已然赶到了,可终究是晚了。
“郝萌作乱,已被平息。”吕布面无表情。
“曹性!曹性在哪?”
“作战时负伤,已回营包扎去了。”魏续答道。
“唉!奉先啊,事情尚未弄清,你……你怎可如此!须知斩杀己方大将,挫动士气啊!”
可是吕布的目光,仍旧是那么平静。
慢慢地,他转过头,看着陈宫,却没有说话。
陈宫心中一惊,做为谋士,他太善于察人了。吕布的眼神中,竟然夹杂着怀疑和陌生。
“发生何事了?奉先?”陈宫试着询问。
“并无他事。”
陈宫的心,随着这句话瞬间绞到了一起,虽然不知为什么,但吕布,在心底里筑起了一道墙,一道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高墙。
他不知道原因,所有人都不知道原因,只有吕布和曹性清楚。
因为在曹性被搀走之前,曾经很低声地在吕布耳边原封不动地禀报了郝萌临死的话。
今日作乱之同谋者,陈宫亦在其列!
如果是真的,那么陈宫去通告消息,便是为了稳住自己,甚至是为了借机刺杀。
经过今夜,吕布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如果连当初一起在行伍磨砺、一同走过那么多风雨的兄弟都会背叛,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呢?
略带着疲惫,吕布不再和任何人说话,独自离开了。
虽然彻夜搜捕,可段轩等人做为刺客,想要避开陷阵营并不困哪。
第二日,他们通过乔装溜出了下邳。
当然,三人的表情都十分沮丧。毕竟计划了良久,几乎得手。
“我不回去了。”张枫突然开口。
“为什么啊?”凌鸳惊讶道。
“轩哥既然没能除掉吕布,那便是失信于我,我又何必再与他合作。”
“够了!”段轩少有地在张枫和凌鸳面前表现出恼怒。
“怎的!我说错了?”张枫完全无视凌鸳苦求的眼神,争执道。
“没错!我是没能除掉吕布,但你无须因此耿耿于怀。既然刺客之道不能成事,那便用谋略。”
“哼,你还有何法?”
“你先容我两月。主公如今去迎皇帝,待他回来,我便向他建议发兵攻吕布。”
“呵呵,你忘了么?若是曹操发兵,则先要过刘备那一关。”
“这便是我要你容我两月的原由。这段时间,你只须依我之计,我保证到时候,刘备会站在主公这边!”
若是旁人,张枫定然破口大骂。可这话是从段轩口中说出,便不由得他不信。
毕竟,这个男子,曾经是曹操军中的第一军师“戏志才”。
“你若是再失言呢?”
“那时不光你的去留我不会再过问,甚至我段轩的性命也交你处置!”
望着段轩坚毅的眼神,张枫苦笑着点了点头。
……
断其獠牙而绝其命,吕布这只猛虎今生最大的不幸,便是遇到了段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