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数倍于敌而求单骑会武,意欲示敌以强而耀武者也。
张飞此刻十分清楚,曹豹便是这般想法。
或许是平日里武将私下的议论被他听到的缘故,曹豹对于自己武艺平平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吧。
一个照面之后,张飞立刻发觉,这曹豹只是力道和速度变强了,但武艺招式仍是一般。
那么便不难想到,他定是用了什么法子令体质变强,武艺却并未勤加练习。换句话说,空有个好底子,却没有相称的技巧。
面对曹豹又一次的冲锋,张飞不禁露出了冷笑。
一开始的兴奋已荡然无存,心中所剩,除了失望,便是轻蔑。
现在的曹豹,甚至还不如之前,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莽夫。
曹豹的长刀刀锋向外,虽然是直刺,却带着划招,目标正是张飞的脖颈。
张飞在马上微微侧身,长矛已交到左手。闪过曹豹进攻的同时,张飞右手一把抓住了曹豹的刀杆。
“喝!”
曹豹本以为自己现在的力气已变得十分大,却不料双手握刀,竟敌不过张飞的单手。
被这突然一阻,他顿时身形不稳,向后仰去。
战马仍在前冲,可曹豹已然被张飞的一阻带得脱离了马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张飞并没有给曹豹喘息的时间,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忽然开始奔跑起来。
张飞的手中还握着刀杆,曹豹也死死地抓住,可在战马的带动下,他被拖行了起来。
迫不得已,曹豹只好放开了刀杆,否则他永远不能站起来。
可是张飞早就料到他会这般,在曹豹翻转起身的同时,张飞也双脚脱镫,从马上跃起,右手将长刀一转,笔直地投向了曹豹。
曹豹赶忙向左一扑,才避免被长刀贯穿身体,可是头顶的呼啸之声已到,张飞双手握矛,从上而下劈了下来。
曹豹再次侧扑,又一次躲过。
只是,张飞的攻击风格便是不留间隙。长矛砸地弹起,张飞用手一拨,冲着曹豹的小腿抡了过去。
曹豹也只能跳起躲避,却不想小腹被张飞一脚重踢。
他摔到地上滚了好几下才停住,赶忙忍痛起身。
原来,张飞如同之前与段轩对敌一样,用长矛做支撑,左脚发力,向曹豹跃去,用右脚蹬在了他的肚子上。
此时,曹豹因为几番躲避和伤痛,大口喘着气。
“蒙欣,给我药!”
曹豹回头看向自己的阵中,可那里,早已没有了欣姑娘的影子。
“蒙欣呢!”
“回……回将军,方才将军与张飞对战之时,蒙欣姑娘已然离开了。”
“啊!”曹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其实他之所以变化如此之大,原因便是蒙欣给他的药。
只是他不知道,这种叫“无双”的药物,前不久才刚刚结束了貔帅昶傲的性命。
此刻,曹豹因为疼痛和药物失效,变得力气全无,已经无法再站立了。
“咚!”终于,他倒了下去。
“你等若是不想死,便不要阻我燕人张益德之路!”
惊雷一般的怒吼响彻旷野,曹豹的手下都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对于张三爷,他们还是清楚的,真发起疯来,难保这区区百人不会被他全部斩杀。
普通士兵,并不是个个都胆气十足,不知是谁先打了下马鞭,这百余人仿佛得到了大赦般,全都开始调转马头逃命。
张飞并没有追赶,因为曹豹还在地上呻吟。因为痛苦,他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
张飞翻身上了战马,缓缓来到刚才被扔出的长刀旁,一把将已经插进地里的长刀拔起。
接着,他带马来到了曹豹的身边。
“你可知张某生平最恨哪种人么?”
曹豹只是呻吟,哪里听得清张飞说了什么。张飞自嘲地摇摇头,其实他也没有指望曹豹还能回答。
“噗!”
“啊!”
张飞猛地用长刀将曹豹的左腿钉在了地上。
“便是你这种背反之人!”张飞的眼中杀机泛起。
曹豹想把刀拔出,却因为力气不足而无可奈何。
张飞慢慢带马回到了燕云十八骑之前,将长矛一指,说道:“随我来。”
接着,他便一马当先,冲着曹豹奔驰而去。
马蹄声终于唤起了曹豹的注意,他这才发现,张飞的战马是冲着自己来的。
“三将军,曹豹知罪!求三将军饶命!饶……啊!”
话没说完,张飞的战马马蹄已经踢到了他的胸口,登时把胸骨踢碎了两根。
不过这并没有完,因为十八骑燕云骑兵完全是按照张飞的路线奔跑的。
随着隆隆马蹄声踏过,曹豹已经筋骨寸断,一命呜呼了。
张飞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就这么带领着自己的部下,向着大哥刘备出兵的方向冲去。
而他的身后,下邳城火光冲天……
城中的反抗渐渐停止,吕布带马来到了太守府衙门前。
糜竺被宋宪看守着,安静地跟在后面。
吕布走进府衙正堂,停下了脚步。
“公台,彭城那边可有消息?”
“那边也已然得手,陈、陈登在糜芳劝说下也已败降。”陈宫在他身旁低声说道。
“那几人倒是痛快。”吕布笑了笑,转身看向糜竺,“子仲,如今我已然按之前承诺派人把守你的府邸,你且放心。只是……若刘备归来,该当如何?”
“出兵。”糜竺轻描淡写地说。
“哦?”吕布倒是有些意外,一是糜竺竟然真的会为自己谋划计策;二是这计策颇为奇怪,不巩固城防,安抚百姓,却又要立刻用兵?
不过,从旁边陈宫赞赏的态度可以看出,这并不是糜竺要害自己而出的诡计。
“为何?”该问的还是得问,吕布再一次开口道。
“威压刘备,颇其献降。”
“呵呵,子仲说笑了。我夺他城池,单是关羽、张飞,便对我恨之入骨,又岂会降我?”吕布大笑道。
“想必公台兄也明白个中原由吧?”糜竺冲陈宫问道。
“奉先,子仲之言确是不假。你若对他出兵,他必肯降。一者,他现在已无一寸城池,若是没有补给,必然军心溃散;二者,若是他不降,便要与你正面对敌,而你此刻已然据有坚城,他是断断讨不到便宜的;三者,奉先攻其正面,袁术袭其后方,而曹操在旁虎视,他便会陷入四面楚歌之境地,以刘备的沉稳,是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等险境的。”
“那便趁机将其铲除又有何不可?”吕布当初在汜水关前见到三人时,便知道他们绝非池中之物。所以,吕布的内心之中,其实一直本能地想除掉三人。
“实言相告,”糜竺上前一步回答道:“将军此时欲除刘备易如反掌,但除了他,将军便同样危险了。”
“此话怎讲?”
“子仲是想说,曹操会趁机东进吧。”陈宫当然知道糜竺所指。
“是,但并非单单曹操一方。将军要除刘备,徐州必再遭兵戈,无端内耗,百姓定苦于战乱而迁徙。如此,兵力、兵源、粮食、钱财乃至徐州生力都将损耗巨大。须知,垂涎徐州之奸雄远非曹操一人,曹操多少还是因为私怨,但袁绍、袁术甚至孙策,尽皆虎狼之徒。倘四面受敌,即便将军如何神勇,又岂能应付周全?”
糜竺只是用平和的语气把事实说清楚,但吕布和陈宫却都沉默了。
身处小沛一城,让他们的注意力只集中在如何夺取徐州,可对于如何守徐州,陈宫或许还想过,但吕布……还是太单纯了。
之前陈宫曾设想,将刘备逐出徐州,同时南结袁术,拉拢孙策。袁绍名义上与曹操还是盟友,便不做考虑,即便取好于他,最多也只是换得吕布与曹操开战时袁绍观望而已。
既然如此,便不如拉拢与之为恶的袁术,这样,倘若袁绍动兵,袁术必定会伸出援手。
可是糜竺说得没错,如果吕布与刘备作战,兵力损耗过大,那么对于众诸侯来说,便没有了结盟的价值。
谁会为了保护一块可以均分的肥肉而得罪所有人呢?
糜竺看二人都不说话,便微微一笑,说道:“将军,如今舍弟、舍妹皆在你掌中,将军应当放心糜竺不会背反了吧?”
吕布还没说话,陈宫便笑着回应:“子仲言重了,你与奉先和我本就为友,如今更是亲如一家,令弟与令妹便是奉先与我的家人,又何来背反一说。”
吕布不得不佩服陈宫的口才,因为刚才若是他开口,便只是一句:“当然不会。”
糜竺心中也清楚陈宫的话不过是客套,但既然要装,便要和真的一样。
“若是将军信得过糜某,便由我去说服刘备来降,如何?”
“这……”吕布听糜竺这么说,心中多少有些犹豫。
“那便有劳子仲了,呵呵,奉先,得一子仲,真胜过十万雄兵啊。”陈宫笑着看了看吕布。
吕布心领神会,也赶忙说:“是啊,那我二人便在此静候佳音。”
“糜竺速去速回,定教刘备倾心来降。”说着,糜竺一拱手,便大步向外走去。
……
等糜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吕布才收敛了装出的笑容,问陈宫道:“他可还会回来么?”
“奉先放心,他既有心助刘备,自然不会一走了之。唉……”
“公台这是为何?”吕布见陈宫叹气,便不由地好奇起来。
“我只是有些替奉先不平。想他刘备无名之辈,空赖汉室宗亲之名,先是四方沽名钓誉,而后又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徐州,更甚者,就连糜家这般家大业大而又有勇有智之族也以诚相助。而奉先本为忠义,却背负不忠不义之骂名,天下不容。如此看来,苍天却是无眼啊!”
吕布听完,不禁苦笑,这数年的遭遇又涌上心头。
乱世之中,似乎是非对错都不依常理而论,人之境遇,也是千差万别。
不过,即便再不请愿,接下来,也要与刘备再演上一出违心之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