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潮水,席卷了尤韬的人马。
当事物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时,所有人都会感到惊慌和恐惧。
这些身上还烧着火、伤口还流着血的虎豹骑,没有如一般人一样因为剧痛而喊叫,相反,他们竟然大笑着冲了过来。在尤韬和他的部下看来,这些人简直是怪物。
惊恐完全战胜了理性,包括尤韬在内,所有人都开始胡乱地攻击。
可是虎豹骑这种满是甲胄的骑兵,除了盔甲接缝处会受伤外,其他地方几乎是无敌的。他们没有任何畏惧,迎着敌人的箭矢正面冲锋,这种气势,足以让对方胆寒。
尽管也有不少人因为烧到要害而跌落战马,可是更多的骑兵只是胳膊和腿烧着了,这对于完全不需要奔跑的他们来说,根本不算是伤。
一次冲锋,尤韬和他的部下就躺下了大半。没有甲胄的夜锋在正规骑兵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曹纯在冲到敌军身后时并没有驻马,而是带转马头,绕了一个大弯,又从侧面横着冲了过来。
尤韬知道,再耗下去只会全军覆没。所以,他立刻下令,撤回林中。只有林子,才能阻挡骑兵的进攻。
“曹将军,敌人要跑了,快截断其退路。”郭嘉在远处提着酒壶一边小酌一边喊道。
“郭嘉,你给老子把嘴闭上!”尤韬已经被这个混蛋气疯了,伸手抄过一个部下的弩,对着郭嘉就是一箭。
“哎呀!”郭嘉直接把酒壶一扔,翻身跳到马后面躲避。
如果情况允许,尤韬绝对会不顾一切地抓住郭嘉,把他一刀一刀活剐了。可是,他现在没有那个时间。
在曹纯的指挥下,虎豹骑分出了一队直接奔到了尤韬与林子之间,将他的退路断了。
“弟兄们,我等已无退路,若不拼死一搏,必定全军覆没!随我冲!”尤韬看了看身边剩下的三千多人马,绝望地大吼。
“尤韬!莫要冲动!”
梁季的声音忽然传来。原来昶傲将尤韬派出后,便觉得心中不安。虽然他不愿意暴露全部人马,可若是火油兵在这里损失太多了,那进攻北方总堂时,便会实力大减。
所以,他将五万人马埋伏在林中,自己带着两万前来接应。
“曹将军~~敌人的援军到了,速速撤退啊!”郭嘉从马后探出头冲曹纯叫道。
“哼!便是再来更多人,纯也不惧!”曹纯血气方刚,根本毫无惧色。
此时,虎豹骑已经在郭嘉前面重新聚拢。众骑兵都将身上的着火的盔甲扔掉了,因为他们也发现这火拍打不灭。随后,中箭的人将箭矢拔下,扯下身上衣物做了简单的包扎。
两万东南精锐,包含着盾甲士和长戈手,对于骑兵来说,能形成完美的绞杀阵形。
郭嘉骑到马上,微微皱眉。只要对面的统领不是白痴,虎豹骑就没有胜算。
“在下昶傲,对面的,想必就是虎豹骑统领曹纯曹子和了吧?”昶傲用疲惫地声音询问。
“不错,这位正是曹纯将军。”郭嘉笑着回答。
“那阁下又是谁?”
“在下郭嘉,只是个无名小吏。”
“昶某有一不情之请,我等今日不过是借道陈留,不知能否行个方便?我家主公孙策并无意与曹操为敌。”
在绝对优势时还能说出这种话,郭嘉也相信昶傲并无虚言。
“我兖州一地若是被你这数万人随便经过,今后还有哪个诸侯会将我家主公放在眼里。”虽然郭嘉也知道再打下去虎豹骑全都得死在这,可该要的价码还是得要。
“那阁下是不打算放行了?”昶傲说着,单手将大锤扛在了肩头。
“那倒也不是,若是你能留下部分辎重,我等也不会为难你。毕竟若是主公不惜一切攻伐孙策,他只怕也无暇在征讨江东了。”
这是实话,一旦惹恼了曹操,令他出兵东南,那后果不堪设想。而这,也是出发前六贤老反复叮嘱自己要避免的情况。
昶傲稍加思索,最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为表诚意,我等将四成粮草送与曹操,再加上这数千具尸体,相信其他诸侯也绝敢妄动吧。”
尽管很想为这么多弟兄报仇,可在大事面前,必须学会隐忍。而这,也是做为夜帅最基本的素质。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替我家主公拜谢孙将军了。”郭嘉说完,冲曹纯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曹操和荀都很欣赏的男子,曹操手下的一众武将还是比较尊敬的。
虎豹骑很快便让出了路,而昶傲,则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将林子里的五万人马也全都带了出来。
郭嘉看着穿行而过的人马,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必须要加强州郡内的巡防。八万人马潜入兖州,虽然曹操主力不在,可这也太过松懈了。
等到昶傲的人马全部离开了,曹纯才面露惋惜之色地过来对郭嘉说:“可惜了,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呵呵,子和将军,莫非你有把握能将之全歼?他不过是因为主公的实力才有所顾忌,不然,此刻你我便也要躺在这里了。”
说完,郭嘉看了看路上留下的粮草车帐,“平白得了这许多粮草,也算是不虚此行吧。”
“莫非你早已知晓敌人必定会卖人情与主公?不然你怎敢建议主公只派三千虎豹骑前来?”
“男儿生于世,有时也须豪赌一番,不然,岂不太过无趣了?”说完,郭嘉仰天大笑。
“唉,走了个戏轩,又来了个你,莫非这乱世中的谋士,都是疯子不成?”曹纯无奈地叹息。
郭嘉没有回答,只是示意虎豹骑开始押运粮草撤军。
等到所有的虎豹骑都开始行进了,郭嘉才遥遥地望着西边叹道:“段子墨,我只能帮你到此了。”
荆州,襄阳。
刘表表情温和地看着下面神情沮丧的二人文聘和王威。
他们是昨日刚刚返回的,只是随他们一同出发的一万人马,只回来了三百。
“是谁的人马?”刘表不温不怒地问道。
“末……末将不知。”
“呵,文将军这仗打得是越来越厉害了,如今竟然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便败了。”蔡瑁脸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自己的姐夫是刘表,他当然说话没有顾忌,而因为这层关系,众将也都不愿和他撕破脸。
“好了,二位将军鞍马劳顿,你就不要再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文聘、王威,你二人先下去歇息吧。”刘表做为一州之牧,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该替谁说话。
“多谢主公!”
“多谢主公!”
刘表性格温和是出了名的,所以二人也并不意外。
向刘表拱手告退后,二人便径直离开了城守府。
……
走在台阶上,王威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文将军,你为何不对主公言明?”
文聘听他这么问,便停住了脚步:“王将军,若是主公知晓那些人是夜锋,必会恼羞成怒,再次发兵。可若他真的发兵,便正中了那些人的诡计。”
“为何?”
“那些人会在皇帝面前诬陷主公谋反,说他想劫持圣驾。到时候,荆州必乱啊。”
“那韩渊不过是个刺客,又怎会有这能耐?”
“不是说他,是说那个叫杨奉的。”
这是发生在上个月初的事情。在结束了穰县之战后,文聘和王威便一路北上,可当他们到达弘农郡卢氏附近时,又一次遭到了伏击。
由杨奉和韩渊率领的一万人马,挡在了他们的路上。
为了保护皇帝,韩渊将自己的手下分派到司州全境,布下了精密的警戒网。文聘和王威刚一进入境内,韩渊便立刻通过烽火得知了消息。
因为自己人手不足,所以韩渊只好和杨奉一同前来。
由白波军和韩渊手下组成的万人军团,同样吃了盾箭阵的亏。
只是,韩渊留在身边的这些手下同样不是一般的夜锋,而是一千“刈兵”。
这支队伍的兵器,全都是短柄镰刀。这是北方总堂为数不多的用来对抗正规兵种的夜锋。
无论敌人是骑兵还是步兵,他们的首要目标都只有一个腿部。
刈兵能将身体俯下近乎贴近地面,通过快速冲锋到达敌人面前,将之放倒,而后进行割颈绝杀。
这种战法,是文聘没有见过的,当然他的手下人马更是闻所未闻。
白波军做掩护,让敌人的盾阵不断变化,而接着他们身体露出的空荡,刈兵便扑了进去。
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当然不会因为阵形被打乱而手足无措,文聘和王威立刻亲身上前,率领手下人马与之近身肉搏。
就这样,一场毫无兵法可言的混战开始了。
广阔的田野里,怒吼和惨叫同时响起,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他们只是靠着本能辨别身边的人究竟是敌是友,不少人因为亢奋而误伤了自己人。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最终,在韩渊的掩护下,杨奉率领着十余骑逃脱了。
可是韩渊自己,却再也无力撤走。
文聘和王威指挥着仅剩的三百多人将他围在中心。
韩渊知道,他没有机会再逃走了。
冷笑在他的脸上泛起。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最后一次冲向文聘。
……
战斗结束了,留下了将近两万的尸体。
文聘拔出砍进韩渊脖子一半的长剑,在鞋底擦了擦,苦笑着摇了摇头。
接迎皇帝的计划,失败了。